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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接連幾聲硬物穿透肌肉的潮溼的聲響,兩個克里特士兵掉進了種滿尖刺的陷阱,連掙扎都沒來得及就回歸那片永恆的寂寞之中了。所有的克里特人都停住了腳步,即便是佇列後側看不見發生了什麼計程車兵們也順從地停止了行軍,沒有發出一絲慌亂的聲響。不需要親眼目睹,他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近一個月以來,他們已經見慣了這些。剛開始時,他們會尖叫,會報警,會相互提醒鼓勵,擺出防禦的陣形,有的人還會想辦法將自己的戰友從陷阱中撈上來,試圖從死神手中挽救他們——當然,這樣做基本上都是徒勞的。而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那些人麻木不仁地目睹了同袍的慘死,連悲傷的表情都沒有露出一絲。
這不是因為堅強,我知道,而是因為絕望,那無法遏止的最強烈的絕望。
一個年輕計程車兵從陷阱邊上經過。或許是戰友的死狀刺激了他,他忽然間尖叫起來,抽出腰間的短劍,拼命地在面前的草地上抽插敲打,嚎啕大哭著,死也不敢向前邁出腳去。他口中斷斷續續高喊著“救救我!帶我離開這裡!”不住地用劍刃挖掘地上的泥土,就好像認定了那裡有一個要命的機關似的。一旁的克里特士兵就那樣站在一邊,冷漠地看著他發瘋,沒有人上前阻止他,也沒有人安慰他——當每個人心中的恐懼都在瀕臨崩潰的臨界線上時,你能指望誰去安慰別人?
這場小小的騷亂並沒有持續很久,一箇中隊長從身後敲昏了那個崩潰計程車兵,把他扔在路邊。後續的軍人繼續跟隨佇列趕路,不去理睬那個率先發瘋的可憐人。四天後,我在相同的地方看到了那個士兵悲慘的下場:他跪坐在那裡,瘦得幾乎能看見骨頭,嘴唇乾裂,眼眶發黑,眼角因為乾涸而滲出了血水。在他身體周圍,所有的草都被連根拔起,我想它們成了這可悲的傢伙的食物。而在他手臂伸不到的稍遠一點的地方,草叢依舊茂盛如新。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不會相信恐懼可以讓一個人瘋狂到這種程度。他居然就在那裡寸步不移地呆了四天,直到因為乾渴死亡為止。他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把自己活活渴死的人,就在距離他大約一百步之外的地方,一條清澈的小溪淙淙地流過,泛起許多水晶一樣的泡沫。
他比那些在沙漠中渴死的人更可憐,那些人一直到死都沒有放棄求生的願望,在為自己的生命掙扎拼搏。而他在活著的時候就已經喪失了掙扎的勇氣,除了絕望,他一無所有。
看到這景象,不需要任何人告訴我,我知道,我們的敵人完蛋了。
這一切都是我們親手造成,瞭解這一點讓我感到難受。可最讓我難受的並非是我正如此殘忍地虐殺我的同類,而是因為在我做了這一切之後,還必須抹殺掉自己的憐憫心和懺悔心,以更殘暴的行為去對待他們。原本我以為我早已與“慈悲”這個詞沒有任何關係了,可當看見那些倒黴的克里特人在地上打著滾痛苦嘶號時,我仍忍不住感覺到在我左胸堅實的肌肉之下,有一塊細小的東西在抽搐。那讓我覺得愧疚。
即便如此,我們仍然不是最殘酷的一群。在一次集中時,羅迪克告訴我,羅爾從來都沒有留下過完整的屍體。他們殺的人比我們還要少一些,但你絕對無法想像他們都幹了些什麼。被羅爾盯上的軍隊,會在井水中撈上死者的眼珠,在門邊被戰友冒著新鮮熱氣的腸子絆倒,在營地門口找到一具被蟲蟻搬空了內臟的屍體……連親手製造這一切的土著獵手們都快要崩潰了,可這無法阻止羅爾用更惡毒的方法將一種叫做“絕望”的瘟疫撒向克里特人。從這次作戰的目的來說,羅爾是我們中幹得最好的一個,就連安排佈置這一切的弗萊德都無法與他相比。在我們的連番騷擾下,克里特軍確確實實在以不可遏止的速度崩壞。他們計程車氣低落到了最低點,之所以尚且沒有出現逃兵,僅僅是因為單獨行動的克里特人處境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