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華鳶生長在水鄉,小時讀書之餘,也常隨謝司浥一同下水戲耍,水性本也不賴。只可惜進了東門以來,本就休息不好,今日更是折騰得筋疲力盡,還哪裡抵得過森冷的江水,此時只覺得連頭腦裡都像炸開了一鍋粥。

只是,麻木之餘,季華鳶倒是愈發清晰地感受到晏存繼抓著自己的手。寂靜黑暗的江底,失去了一切與外界的感官,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了自己與晏存繼緊緊抓著的雙手。那手指上有些繭子,即使是在江水中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細小的繭子磨在季華鳶早已血行不通的手上,沙沙的,像那支白珊瑚簪子。

晏存繼在前邊拉著季華鳶,心裡也知身後人就快要撐不住了,焦心之餘,只能腳下拼了力地向岸邊游去。好在此二人今日算得上走運,下潛之處已是母渡江水行走窄之處,兩岸間距不過二百餘丈,晏存繼心裡暗暗算著,心知已是要到了。

果不其然,晏存繼又在水中游了一會,見前面隱約可見漆黑一片,想必已是岸底。晏存繼心下大悅,即便本就知道能夠逃得出去,卻還是生出幾分死裡逃生的快意來,他回頭望去,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季華鳶什麼情況,只能是拼了命快快游到岸邊,扯了季華鳶的手,去摸那堅冷的岸底。

此時此刻,晏存繼真恨不能發出了聲,大喊一聲:“季華鳶,我們到岸邊了!”

而那邊季華鳶混沌之中,被晏存繼牽著手觸到岸邊,恢復了幾分清醒,心中也高興。他輕輕回捏晏存繼,向他示意自己沒事,緩緩踏水而上,跟著晏存繼慢慢向上浮。

越往上便越是亮一些,季華鳶在水底抬起頭,看著水面上透下的月光。晏存繼像一隻長形大魚,沉默而有力地在自己頭頂上划著水。季華鳶暈暈地想,這人認真起來的時候,還真的是和北堂朝有一點相像的。

北堂朝的雙腿也是這般,筆直修長,肌理分明,結實有力。

季華鳶看著晏存繼踏水安靜而有力的雙腿,不知怎的,腦海裡竟突然浮現出他中了情鴆那天的情形。

他一直沒有告訴北堂朝,其實那天,他身上一直是留了解藥的。此種可致命的毒藥,他下給北堂朝,怎麼可能不留後路。

一開始,他是見九號歪打正著撞上來,計上心頭,藉著藥力與他糾纏在一起,舔他的血,將自己牙間存的最後一顆藥咬破了舔進他傷口裡。他知道九號經此風波必然會回臥房休息,那時剛好藥效上身,七號又剛好在房,即使北堂朝沒有中計,他也可以達成目的。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他本是下了毒之後就能儘快擺脫九號,回去服下解藥,卻不料北堂朝竟突然出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那解藥握在手裡,北堂朝一把抱住急速下墜的他的時候,他竟鬼使神差地將那解藥偷偷丟了。

情鴆,服之不行情事之人,必死。

他那時候倒在北堂朝懷裡,還故意掙那幾下,心裡卻是一直在想:北堂朝,你恨我如此深,會不會眼看著我求歡不得而死?清高桀驁的華鳶公子因無處求歡而死,身亡之後,也定是留不下半點清譽。於我而言,怕是最殘忍的報復了。

可是,如他所想,也如他所盼,北堂朝終是捨不得的。

他捨不得,所以他要了他。他發現他與謝司浥並無親密,所以他和從前一樣溫柔,甚至更加小心翼翼。季華鳶當時身子燒得糊塗,意識其實是很清醒的,他是那麼清醒地感受到那人在身後微微的顫慄,感受到那人在背後深沉的注視,感受那人結實的雙腿,纏在自己身上,就像此刻晏存繼在上方划水那樣,溫柔而有力。

北堂朝,你恨我算計你,所以擺擂臺要給我教訓,還要帶著新歡來惹我心痛。可是你怎知,就連我自己,亦恨自己用這身子算計了你!你恨我,原是我罪有應得。季華鳶本就是棄嬰,縱然心比天高,卻是命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