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北堂朝的小委屈

我是愛季華鳶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他好像沒那麼在意我。他就像一隻狡猾又驕傲的狐狸,當我們情感出現哪怕一絲絲的危機的時候,他就會警覺地發現,然後迅速採取或不屑或纏人的策略來解決問題。而當我們之間在他看來“好得很”的時候,他簡直就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王后——而我,我不是國王,我是王后身邊的跟班。

比如今天。

自從季華鳶從山裡回來之後,我無奈地發現自己正不受控制地陷入一種惶恐之中,從早到晚,我難以忍受他離開我的視線超過半個時辰。

具體的症狀是什麼呢?如果季華鳶半個時辰不在我身邊,我就會感到異常地口乾舌燥,那乾澀黏膩的感覺從舌頭一直延伸到喉嚨口,讓人連喝一壺清心苦菊都難以擺脫。這種時候我通常會強裝淡定地命令翟墨去找人,看看他在幹什麼。翟墨重傷剛好,身子還不太強健,難以成天操勞東門那些麻煩事,這剛剛好,我其實一直缺少一個絕對心腹的跟班。

噢,如松不行,那孩子有點呆。

翟墨回來後,告訴我季華鳶在屋子裡看書喝茶吃點心,清閒逍遙加快活,日子過得簡直美極了。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角往下耷拉著,瞟著我桌子上那摞厚厚的公文,小聲嘟囔道:“十四號說一個時辰看了兩本書,王爺好像一個時辰一本公文都沒看完……”

我聽見了他的嘟囔,但我沒理他,我煩躁地讓他下去了,然後自己一個人歸攏歸攏桌上的公文,抱著它們決定去飛鳶樓陪華鳶。

兩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子前,做著各自的事情,偶爾抬起頭相視一笑,茶香和陽光在我們鼻息之間遊走,這樣的日子,多美好。

可是事實不是這樣,季華鳶簡直讓我失望透了。我抱著那些公文踏進他的屋子裡,他看著書頭都沒抬一下,只是略略皺起那本來挺好看的眉毛,隨口說道:“嗯?你不是一大堆正經事要做嗎?”

我聞言非常不滿。他這句話只有十三個字,可是已經說錯了很多事情:首先,他不應該如此輕慢我。其次,我的公務才不是正經事,是皇兄硬塞給我的麻煩事。最後,既然我都為了和他在一起而輕慢了我的“正經事”,他憑什麼這個態度?

噢天哪,他一句話犯了三個錯誤,我簡直不知道應該從哪點開始反駁他。但我很快就理智地想起,季華鳶才剛剛回家——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從崖上跳下去,不費吹灰之力就用天盤絲將自己和崖體系了起來,然後順著提前很多天就攀爬了無數次的線路順利地找到了預先準備好的巖洞,貓進去,舒舒服服地睡一覺,等晏存繼坐船回西亭、南懷的兵馬已經進山搜救了之後,他再輕輕鬆鬆地繞過那些總兵臺的廢物,一個人在綿延萬里的山巒間過了幾天野人的日子。每天插魚,烤兔,數落葉,曬太陽,看星星,自己想了很多很多。他說他從崖上跳下去的時候,覺得自己要飛起來了,那種感覺特別爽,即使他順利逃生,卻依舊覺得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是啊,那正是他想要的,不僅僅是一次金蟬脫殼,更是一次新生。

華鳶說,他在山裡那五天,過得非常輕鬆。以至於他回憶起和我過去那些坎坷和糾結,都覺得分外傻和不真實。他本來真的打算走了,一去不回頭,然而就在第五天那天清晨,他在樹上睜開眼睛,眼睛邊上的枝杈上竟然還有一片新綠的葉子。如此寒秋,其它的葉子都紛紛枯萎散去,而這個綠色的小生命,才剛剛發芽。

華鳶說,他覺得那片葉子就是他。他在樹上發了好一會呆,然後突然決定要回家。

他將故事講到最後的時候,看著我的眼睛,輕描淡寫卻又嚴肅真誠地說了八個字:天大地大,我要回家。

所以其實你看,這個白眼狼本來真的打算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