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驚惶,就像是看到了深淵厲鬼。隨著他的爬行,身後留下了一道水漬。

竟然被嚇尿了。

這是什麼東西?

那官員爬到了張昇的身旁,尖聲喊道:「是耳朵……是耳朵……」

我的天啊!

眾人這才知道他為何會被嚇尿了。

任誰被一堆變色的耳朵倒在身上都會發狂,沒發瘋就算他的神經粗大。

那麼多耳朵……哪來的?

張昇緩步過來。

他的咽喉在湧動著。

作為文官,他並未見識過沙場的慘烈,可透過這些耳朵,他知道了些什麼。

「這是什麼?」

「耳朵。」

「誰的?」

「遼軍的。」

張昇仰頭,用咽喉撥出了一口氣,眼睛發酸的感覺讓他不禁咬緊了牙關。

「死了幾人?」

「全身而退。」

黃春的聲音越發的大了,政事堂的官吏們也漸漸簇擁過來。

「那是什麼?」

「耳朵。」

「天吶,竟然這般粗魯!」

「誰的耳朵?」

「遼軍的。」

「他們不是說去北地剿匪嗎?」

「蠢,那是託詞,怎麼能直接說去了遼境,那不是給遼人藉口嗎?」

「……」

一群文質彬彬的官吏突然發現這個清晨有些噁心人。

有人甚至在乾嘔。

張昇緩緩低頭,突然拱手。

黃春並未避讓,他現在只想殺人。

可那些官吏卻驚呆了。

「張相,萬萬不可!」

你給一個鄉兵拱手,這是啥意思?

您這是在自降身份啊!

傳出去這影響得多壞?

當朝宰輔竟然向武人拱手,這幾乎就是隕石墜落般的大事件。

張昇並未搭理這些人,黃春卻問道:「敢問我家郎君何在?」

這人竟然敢對自己動殺機?

張昇察覺到了殺機,他確信一旦沈安在宮中出了事,眼前這人就敢殺了自己,然後割掉自己的耳朵作為軍功的證明。

梟首是長期以來的驗功辦法,可人頭太重,體積太大,不好攜帶。

怎麼辦?

後來就有人用耳朵來記功。

輕巧的耳朵方便大量攜帶,哪怕你是無敵猛將也能把自己斬殺的軍功帶在身邊。

張昇說道:「沈安在宮中,官家身體不豫,他和宰輔在宮中守候。」

原來如此。

黃春心中一鬆,他看著那些官吏說道:「我等在北地剿匪出生入死,不敢苛求旁人高看一眼,可卻奢望諸位能記著自己是大宋的官員,莫要在背後捅刀子……」

樞密院門前的溫度驟然升高,那些官員有的臉紅,有的羞惱……

這話幾乎就是指著鼻子在叫罵。

——你們是大宋的官員還是遼人的官員?洩密的事也幹得出來,要不要臉?!

張昇的老臉也有些紅,但想起趙禎的身體,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去報喜!」

他回身道:「來人,馬上進宮給官家報喜,就說……邙山軍北地剿匪歸來,全身而退。」

官家生病的訊息早就傳出來了,而且還是老毛病暈倒。

以前暈倒大家還不擔心,可現在的官家老了呀。

漸漸老邁的官家經不起一次次的疾病侵襲,若是哪日倒下,說不定就再也不會醒來。

兩名親從官拱手應了,隨即轉身,披風飄飄間,人已經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