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頭那兩個漠北強部首領在暗中交談什麼,和劉知柔一同並肩走在最前頭的杜士儀並沒有注意到。劉知柔是大唐著名史官劉知幾的兄長,此前劉知幾之子劉貺因和王維一樣,坐舞黃獅子而被黜,劉知幾因為子鳴冤而被貶,死在任所。如果不是杜士儀轉呈敬獻了劉知幾所作《史通》給天子,這位赫赫有名的史學大家也不會得以昭雪沉冤,追贈工部尚書,諡曰文。

正因為如此,此刻杜士儀聽到劉知柔低聲向自己解說近些日子長安朝野種種議論,心中明白對方是投桃報李,也算自己從前結下的善果。

劉知柔解釋到最後,突然壓低了聲音道:“朝中關於杜大帥拜相的呼聲很高,甚至有傳言說,牛相國如今體力不濟,因此舉杜大帥自代。”

簡直荒謬!他和牛仙客雖說談不上極深的私交,但私底下也是有書信往來的,他對牛仙客曾經把話說得很清楚,和李林甫這種人共事,他可沒那麼厲害的養氣功夫,還不如眼不見為淨!

杜士儀心裡這麼想,面上也哂然笑道:“大概是有人以訛傳訛吧,這世上有的是多事之人!”

即便李隆基對於這次突厥東面西面兩位可汗派出的使臣分量頗為滿意,但他身為大唐天子,怎麼也不至於立時召見,故而骨力裴羅和乙李啜拔便被劉知柔親自安排在了四方館。而杜士儀本待在驛館居住,以待召見,可讓他沒想到的是,中官黎敬仁竟是匆匆而來,笑容可掬地向他連連道喜。

“陛下曾經問說,杜大帥身為朔方節度使,在長安可有私宅,那時御前有人對之以宣陽坊私宅。陛下得知是當年杜大帥在萬年尉的時候置辦的,而後雖又購入了四方兩處閒置的院子,可終究和杜大帥如今門前列戟,官居高品不相符,當下便敕令工部,在宣陽坊杜大帥故宅周邊騰出土地,再造新第,然後沿街開門,以昭示榮寵。”

長安洛陽裡坊眾多,普通百姓乃至於尋常官員,這家中的大門都是向著坊內十字街開的,決不允許在坊牆上開門,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員,以及那些王公貴戚,方才可以允許在坊牆上開門。杜士儀當初在長安時,尚未達到這樣的地位,後來官階固然到了,人卻又很少回長安,故而也懶得折騰。如今天子卻想到了這種住處之事,他自然是少不得露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稱謝連連,順帶又贈了黎敬仁一個“紅包”。

對於出手大方的杜士儀,黎敬仁自然更加客氣:“若非陛下昨日偶感風寒,今日就應該召見杜大帥的。不過,杜大帥招降突厥之大功,陛下一定會厚加恩賞,就是入政事堂拜相也不奇怪。”

一個劉知柔如此說也就罷了,可黎敬仁也如此說,杜士儀不得不懷疑背後的文章。他當即巧妙試探了黎敬仁幾句,聽其露出的口風是,並非李隆基這麼提過,而是外頭頗有如此傳言,他不禁更加警惕。

於是,當暫且住到城東驛站後,他就讓隨行的阿茲勒前去牛仙客宅中送信。結果,阿茲勒方才剛走沒多久,張興便到了。兩人主從多年,張興一見面也不寒暄,直截了當地說道:“大帥,李林甫果然老奸巨猾,若是我稍有貪念,便上了他大當!”

他幕府眾人之中,張興一直是最機敏急智的,能夠讓其說出這樣的話來,杜士儀不禁笑了:“怎麼,奇駿是直面李林甫打過交道了?”

“若不曾見過口蜜腹劍李相國,我怎會說出這話來?”張興見杜士儀請自己落座,他在其對面坐下,換了個盤膝趺坐的舒服坐姿之後,就一五一十地將李林甫遊說自己的話一五一十轉述了一遍,隨即方才苦笑道,“說實話,我不是不心動,可後來想想朔方節度使之位何等要緊,覬覦的人也不知道多少,我何德何能竊據此位?那時候,我便打算回頭對大帥剖明此事,可誰曾想不數日之後,到處就流傳起了大帥即將代牛相國為相的訊息。”

說到這裡,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