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來。就這樣糊里糊塗想了幾個鐘頭,在沙發上竟呆過去了。在這個當兒,吳碧波

穿著一套漂亮的西裝,笑嘻嘻地進來。吳碧波後面又來了許多朋友,十個倒有九個

穿了西裝。而且每人的衣襟上,都插上了一朵紅花。他們走上前來,簇擁著楊杏園

往外就走。都說道:“快上禮堂去罷,害什麼臊呢?新娘子快要到了。”楊杏園這

時候,喜歡得言語無可形容。只是嘻嘻地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到了禮堂上,那

邊站著一個身披水紅紗的新娘子,一群女賓,圍得花團錦簇。楊杏園心裡想道:

“好快,她怎麼就來了?”這時人多手雜,一陣忙亂,就把婚禮舉行過去。一刻兒

工夫,大家又在新房裡了。壁上掛著許多繡屏喜聯,有一個玻璃框子的絲繡喜聯,

上面落款是“杏園冬青兩先生結婚之喜”。上聯是“水月松風清華絕俗。”心裡想

道:“這哪像喜聯,而且字樣用得太不好,我看下聯拿什麼來對?”一回過頭去,

看見李冬青穿了一身水紅色的衣裙,低頭一笑,轉過身去了。仔細看時並不是水紅

色,乃是藕色的。而且沒有穿裙子,乃是一件旗袍。心想,這件衣服,從前梨雲是

最愛穿的,她也愛穿嗎?不想再一看,這人正是梨雲,梳著一條漆黑的辮子,插上

了一枚珠花壓發。楊杏園忘其所以,手扶著梨雲的肩膀,說道:“你怎樣把臉揹著

我,你惱我嗎?我真不曉得你還是好好的。”但是她死也不迴轉臉來,哪裡牽得動?

那些男女來賓,大家都好笑,說是新郎大沒有用了。頭一天,大庭廣眾之間,就是

如此,將來還了得嗎?楊杏園聽了這些話,又羞又急,掙出一身大汗。這時有人喊

道:“楊先生!楊先生!”好像是叫他鬆手。楊杏園睜眼一看時,手扶著沙發椅子

的靠背,人還躺在沙發椅子上呢。聽差站在一邊,說道:“楊先生醒醒兒罷,快開

飯了。”說時,擰著了電燈,斟了一杯熱茶,遞給楊杏園。楊杏園接了茶杯,對那

茶上升起來的熱氣出神,半晌也沒有說什麼。聽差道:“楊先生,您不舒服嗎?”

楊杏園道:“沒有什麼病,不該睡午覺,把人睡呆了。”楊杏園這樣說著,倒是真

像有病似的。夜裡勉強將報館裡的稿子弄完,就拿出一匣信紙來,筆蘸得墨飽,不

假思索,就寫了三張八行。剛要寫第四張時,自己把信從頭到尾看了一看,雖然有

兩三百字,全是空話,一句也不切實。一嫌不好,馬上把它掛成一個紙團,扔在字

紙簍裡。於是重新寫起,把句法往簡潔一路做去。寫了一張八行,還覺不好,又把

它搓成第二個紙團,扔到字紙簍裡去了。這時心裡一大篇的話,真好像一部《二十

四史》,不知從何說起。於是索性把筆丟了,走到臥房裡去,仰在床上躺著,望著

帳子頂,靜靜的呆想。他想了半天,居然得了一個意思。一翻身爬起來,走到桌子

邊坐下,提筆便寫了四句詩。那詩是:

審卷西風漾鬢絲,黃花相對兩三枝,

花寒若有憐人意,可在亭亭不語時?

寫畢,又在詩後草草的寫了幾行字道:“看菊歸來,對案頭盆供,尤為愛惜。

偶有所感,因賦七絕一首。尚乞不吝賜和,以開茅塞也。邵呈冬青學姊正之,杏園

再拜。”將信寫好,馬上就叫聽差送到李家去。當對心裡就係了一個疙瘩,不知道

李冬青對此,是怎樣的答覆?初時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