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杏園道:

“密斯李,既然自己愛買菜,一定會做菜,哪天……”說到這裡笑了一笑。李冬青

道:“做是會做兩樣,不過是沒有老師教的,好吃不好吃,就不敢保險。若是不怕

嘗試,就請在這裡吃便飯。”楊杏園道:“好,可以,我猜一定好吃的。胡適之說

得有,‘千古成功在嘗試’。”李冬青聽說,也不由得笑了。便道:“不過我去做

菜,可沒有人奉陪。我舅舅到對門小廟裡去了。這兩天他和那個老和尚下圍棋,不

分晝夜,殺得難解難分,叫小麟兒去請他回來罷。”楊杏園道:“不必不必,方老

先生下棋下得正在高興的時候,請他回來,豈不大煞風景?”李冬青見他如此,也

就作為罷論,隨便找了一些事情談話,越說越長,不覺就談了兩個鐘頭。李冬青道:

“這應該餓了吧?我要去做菜了。”楊杏園道:“請便請便,我就在這裡坐坐。”

李冬青道:“一個人枯坐,什麼意思呢?請到我那一個斗大的書房裡去看看。”楊

杏園道:“好,瞻仰瞻仰。”李冬青引他到院子裡來,便讓進東邊廂房裡去。

這屋子是長方形的,加上又不很高,倒很像是個船艙。屋子裡除了一架刺繡外,

都是短小的字畫,陳設也一大半是陶器。靠北一點,左右四個書架,擺得滿滿的書。

書架中間,陳設一張條桌,上面只有一方凍石硯臺,一個竹刻筆筒和陶器水盂。桌

子正對著窗戶,窗戶上一列擺著十幾盆秋海棠,楊杏園道:“雖然很是簡單,可是

沒有一點俗氣。不過照我的意思,還該添上幾樣東西。”李冬青道:“應該添什麼

呢?”楊杏園指著壁上道:“右邊掛了一方刺繡,左邊不應該空了,最好掛一張古

琴,就是沒有弦子,也不要緊。這中間花格扇這兒,可以添兩個小方几,一個上面,

放一個仿古的銅香爐,倒不必天天燒檀香,偶然燒一兩回。燒過之後,那一點餘香,

很添人的興趣。一個茶几上,可以放一隻乾淨的花盆,春天種蘭花,秋天種白菊,

冬天種梅花。夏天沒有什麼相當的花,改用一個瓷海,養三四隻金魚也好。此外還

得陳設一兩套畫譜,幾本字帖,也就夠了。”李冬青笑道:“難為你,替我想的周

到。其實我除了預備功課和查書之外,這間屋子,是不很坐的,看書也是在自己屋

裡看,來了女賓,也是在自己屋裡談話,我就懶得辦陳設了。”楊杏園看著書架子

上的書,倒也中西參半。隨手翻了一兩本,站著看。李冬青道:“這裡有點書可看,

就請你寬坐一會兒,我不陪了。”說著,她自去了。

楊杏園拿了一本《李義山詩集》,放在桌上,看了幾頁。因坐的地方,便是三

個抽屜,不覺垂手將右邊一個抽屜開啟,楊杏園信手一翻,朱絲格紙裡面,翻出了

一個紙訂本子,上面寫了“秋心集”三個字。底下寫了“冬青閒課”四個字。楊杏

園知道,這一定是李冬青的文稿,便拿了出來,攤在桌上看。那上面全是近體詩,

和詞的小令,並沒有什麼長篇大著,第一行,便記年月,大概這個本子,仿人家詩

集的辦法,也是分時代的。楊杏園因為要看她最近的作品,卻從後面倒往前翻。最

後的一頁白紙,只寫了一大半。這頁最前面,卻是一闋詞。那詞道:

風前習習簾波碎,鸚鵝呼茶,驚起南窗睡。

幾度凝眸軍不憶,夢中得句都忘記。

門掩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