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的半身相片。屋子半空,正中懸了一根繩,掛著楊杏

園自挽的兩副對聯。靈位前的桌子上,掛著白桌圍,上面只有一個古鋼爐,焚著檀

香。一隻青磁海,盛了一杯清茶。一列擺著四大盤鮮果,兩瓶鮮花。李冬青穿了一

件黑布夾襖,一條黑裙子,一身都是黑。蓬蓬的頭髮,在左鬢下夾著一條白頭繩編

的菊花。她本來是個很溫柔沉靜的人,這樣素淨的打扮,越發是悽楚欲絕。她不言

不語,端了一張小方凳,就坐在靈位旁邊。兩三天的工夫,就只喝了一碗百合粉,

兩碗稀溜溜的粥,不但是精神頹廢,而且那張清秀的面孔,也瘦得減小一個圈圈兒

了。這日下午,何太太自家裡來,看見正屋裡那種陳設,旁邊坐了這樣一個如醉如

痴的女子,也替她十分可憐。走進來,李冬青望著她,只點了點頭。一手撐著靈桌,

託了腮,依然是不言語。何太太道:“李先生,我看你這樣終日發愁,恐怕會退出

病來。今天下午,到我家裡去談談罷。”李冬青擺了一擺頭,輕輕的說道:“我一

點氣力沒有,懶於說得話,我不去了。”何太太道:“我是天天望您到北京來。好

容易望得您來了,一下車,就到這兒來了沒走。我有許多話要和您說,可是一句也

沒有談上。您瞧,我可葉門得難受。您就瞧我這一點惦記您的情分,也不好意思不

去。”李冬青明知道她這話是激將法。無奈她說得入情入理,未便過於拂逆。便道:

“不是我不和你去談談。但是我喪魂失魄,語無倫次,要我談也談不上來的。”何

太太道:“就是因為您精神不好,才要您去談談。也好解一解悶。”

李冬青心裡雖然十分難受,表面上也不能不敷衍何太太。只得和朱女士一路,

一塊兒到何劍塵家去。當時也不覺得怎樣,不料在吃晚飯的時候,李冬青手上的筷

子,落在桌上,人已坐不住,就向旁邊一歪,倒在地板上。何太太和朱女士連忙過

來將她攙起,只見臉色白裡變青,雙目緊閉,嘴唇帶了紫色。何太太跳腳道:“不

好喲!不好喲!”何劍塵道:“不要緊,這是她兩天勞累過分了,人發暈。”就叫

老媽子攙她到床上去安息,一面打電話叫醫生來看病。據醫生說,也是不要緊,不

過精神過於疲倦,要多休息幾天。何劍塵是格外體諒,自己搬到書房裡去住,卻在

何太太隔壁屋子裡,另外設立了一張小鐵床,讓李冬青在那裡睡。

李冬青當天暈倒以後,到晚上八九點鐘,也就清醒過來。無如人是累極了,竟

抬不起頭來,眼睛裡看的東西,彷彿都有些晃動,只好微微的閉著眼。何太太幾次

進房看她,見她閉著眼睡著,也就不作聲。不過枕頭上溼著兩大片,她的眼角,也

是水汪汪的。何太太嘆了一口氣道:“也難怪人家傷心。”說到這個字回頭一見她

兩顆淚珠流到臉上,就不敢作聲了。當時拿了一點女紅,就坐在這屋子裡做,陪伴

著她。一直做到十二點鐘,李冬青才緩緩的睜開眼來。何太太便問道:“李先生要

喝點茶嗎?”李冬青搖搖頭。“眼睛卻儘管望著窗戶出神。何太太問道:“李先生,

你望什麼?”李冬青道:“很奇怪,我似乎聽到有人在窗戶外面叫我的名字。”何

太太道:“沒有,誰有那麼大膽呢?”李冬青道:“剛才有誰進了屋子嗎?”何太

太道:“沒有。我坐在這裡也沒有動身。”李冬青道:“那大概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