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說。”張敏生哈哈大笑,說道:“楊先生真是解人。”吳碧波道:“我是一個

俗人,實在不懂佛家的奧旨。不過我們好容易找著了你,以後躲避不躲避我們,我

不敢說定。你有什麼未了的事,儘管告訴我,我可以替你去辦。”張敏生道:“我

沒有什麼來了的事。有了未了的事還出什麼家?”吳碧波道:“據我看,你未了的

事,太多了。就依學校裡,你丟下來的那些書籍行李而論,也不能不有一個交代。”

張敏生笑道:“那些東西,管它怎麼樣呢?我看見就算是我的。我現在看不見,與

我就無干了。東西是這樣,其他一切,也是這樣。阿彌陀佛,象這一類的話,你不

要談罷。”吳碧波明知道他這些話,是把一切世事看空,全不掛在心上了。可是眼

睜睜一個至好的朋友,就這樣斬斷情緣,和這個世界,絕無關係,另外成了一種人,

究竟心裡也覺著黯然,微微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說了。我

們朋友還是朋友,我希望你以後常常去會我。”張敏生道:“那自然可以。”說時,

抬頭望窗外一看,說道:“雪已經住了,你二位快走罷。再過一會,又下起來,天

色一晚,就不好走了。”楊杏園很知趣,立刻逼著吳碧波告辭。吳碧波道:“我聽

說老方丈,道德很高,能不能引我們見一見。”張敏生道:“見了也無甚可說。出

家人是不講應酬的,不必見罷。”吳碧波沒法留戀,只得告別出來,一走出大門,

那兩扇廟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吳碧波道:“咳!這個人竟是鐵打的心腸,一點

情義都沒有了。”楊杏園道:“他大概因為是初出家,怕道力不堅,就容易搖動,

所以不得不如此。”說著,各人又嘆了一口氣。倒是楊杏園十分欽慕,回得家去,

做了一篇《雪寺訪僧記》,登在報上。

這一篇記,恰好被蔣淑英看見了,她這才知道張敏生做了和尚。她仔細一想,

張敏生本是一個有血性的青年,從來都說要轟轟烈烈做一番事業,並沒有這虛無寂

滅的意思,現在突然改變了態度,不用說,一定是為著我和他脫離關係,受了刺激,

所以把世事看破了。好好一個青年,為了我拋棄一切,跑到破廟裡去吃苦,學業也

丟了,家庭也丟了,一生的幸福也丟了,實在可惜。由可惜這一點,又慢慢想到張

敏生許多好處,自己無故的拋棄他,實在沒有理由。這樣一想,心裡非常難過。她

是早上看的報,由早到晚,人就象臟腑裡有病似的,說餓不是餓,說渴不是渴,只

是一陣一陣心裡放著一團熱氣,鬱結一般。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晚飯也沒有吃,便

倒到床上去睡了。睡也睡不著,那無情的眼淚,只在心裡一刻悔恨之間,便湧泉似

的流了出來,把一隻白綾蘆花枕頭,染溼了大半邊。再又回想到洪慕修,雖然有幾

個錢,又是個外交官,究竟年歲比張敏生大多了,論起學問人品來,也不如張敏生。

自己圖了物質上的享受,犧牲了真愛情,犧牲了學業。甚至於許多的朋友,都以為

我無情無義,看不起我,於是又犧牲了人格。越想越不對,越想越悔,再想張敏生

對我很平淡,也還罷了。偏是他又出了家,不說我良心上過不去,我還有什麼臉見

人啦?想到這裡,就萌了死念。看見桌上,有一把剪刀,猛然間爬起來,便拿在手

上打算自殺。當她伸手拿著剪刀之時,恰好洪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