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六察司下設格天社,以八千鐵衛勘察四方,朝野間無人膽敢言戰。百姓能做的也只是苟延殘喘,杯酒言歡之時,提起朝廷之事,也不免戰戰兢兢。這胖公子笑言張太師貪財的“逸事”,真可說是“直言無忌”了。

柳四嫂白淨的臉上騰起一抹憤怒的紅色,道:“王權說了,我若不讓出這醉仙居來,今晚他便派人來拆這店鋪!”她的聲音突然間有些哽咽了,“拆吧!他們敢拆,我便死在這裡!我那漢子去了兩個月了,丁點兒音訊沒有,留下我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活著沒味兒!”

那算命瞎子常來柳四嫂這兒混酒喝,聽後顫聲道:“怎地,柳四哥還沒訊息?難道……”柳四嫂張口想說什麼,卻終究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那晚他去追那妖鬼,便一直未歸。王太尉今夜若是真敢欺上門來,我就一把火燒了這店鋪,說什麼也不能讓這鋪面落在旁人手裡!他走之前,王太尉便差人來過一次,卻給他一口回絕了。我家官人說過的話,我……我都會聽的,他說過店鋪不能讓給官府,那便是不能讓!”

眾人聽她語音幽幽的,柔弱卻透著一股別樣的堅韌,均是一愣。寂靜之中,忽聽有人幽幽地嘆了口氣,卻是靠窗坐著的一個青衫漢子。這漢子在屋內還頂著一張斗笠,全然看不清相貌,但這一聲嘆息,卻帶著說不出得孤悽痛楚。

這時忽聽得屋外傳來一陣人喊馬嘶,跟著一道陰森森的笑聲透簾鑽入,道:“柳四嫂,大雨的天,你這店鋪倒還是買賣興隆啊!”

屋裡的客人一驚之際,掛在門口的那道擋風遮雨的竹簾被幾抹凌厲的刀光一卷,霍地四分五裂,一股潮溼的雨意隨風直蕩了進來。門外來的卻是一隊官兵,當中那乘馬的綠袍軍官呵呵冷笑道:“建康府在此公辦,不相干的人,速速走開!”有兩三個酒客本就心驚膽戰,見了這群官兵的跋扈模樣,哪敢言語,全貼著店門溜溜地跑開了。

那軍官飛身下馬,在兩個兵卒簇擁下大步走入屋內,進屋後大咧咧地扯過一把椅子坐了。醉仙居店鋪不大,還有四五個兵卒只得在店外候著。那軍官目光一掃,眼見客人已散去不少,幽暗的屋內只有身前的桌子上還坐著個肥胖公子、白面書生和一個瘦高道士,角落裡的桌上有個黑袍漢子旁若無人地自斟自飲,靠窗那桌上還趴著個頭戴斗笠的漢子,似已酩酊大醉。那軍官冷冷一笑,把目光鎖在了那算卦的身上,道:“劉瞎子,你也在這兒?”

那算卦的劉瞎子臉一抖,顫聲道:“碰巧過來,跟四嫂討杯熱酒喝!,這便走!”那葛大人笑道:“也不必忙,少時老子還得讓你摸摸骨,推推命,他奶奶的這兩天老子眼眶直跳,都是讓那妖鬼給弄的!”然後扭頭瞟向柳四嫂,聲音倏地一冷,“柳四嫂,這地界出了鬼物,官家自然要管上一管,這店鋪你讓還是不讓?”

“葛大人,”柳四嫂瞥一眼那軍官,依舊冷著臉坐在那裡,“外子沒到,這店鋪讓不得!”聲音雖低,卻硬得像刀。

“你那漢子柳四?”葛大人冷笑一聲,霍地扭頭叫道,“給我抬進來吧!”門外兩個兵卒應聲抬著一扇門板進來,上面赫然躺著一具屍身,一塊破草蓆蓋著頭臉,依稀只見血跡斑斑。

天色早暗下來了,店裡只點著幾個時稱為“省油燈”的夾瓷盞,那燈火幽幽地映得門口忽明忽暗。柳四嫂顫著身上前揭開那席子,怔了怔,忽然喉嚨裡嗚咽了一聲,便暈了過去。那胖公子一驚,走過去在她鼻下人中處一點,柳四嫂才回過神來,“四哥… … ”她的聲音撕心扯肺,眾人都覺心底一慘。嘶號聲中,柳四嫂猛地自懷中摸出一把刀,便向那葛大人撲去,卻給兩個兵卒抬手攔住。

“潑婦,失心瘋了嗎?竟要謀害朝廷命官!”葛大人見她勢若瘋虎,也不禁退了一步,怒道,“你當是本官殺了你家漢子嗎?好好瞧瞧他的傷口,那豈是人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