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氅衣裡。

顧昔潮不動,也沒有掀開氅衣,由著她在身?後躲藏。

她瑟縮在他的氅衣裡面,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很快又鑽了出?來,若無其事地撫平衣袖上的褶子?。

隨後,好似聽到他一聲?極為?輕微的嘆息:

“這麼多年,成了魂魄,還是怕麼?”

沈家十一娘,還是和幼時一樣。

從不語亂力怪神,聽不得一點鬼怪的話本,晚上會?夢魘難入眠,每每夜裡走路都要扯著他的氅衣,走得慢慢吞吞,怕得不行嚇著了就躲他身?後……

可是,那個從前最怕鬼的小姑娘,如今卻?也成了一縷孤魂。

顧昔潮垂下?頭,氅衣裡的手緊握成拳頭,指骨泛起了白,微微顫抖,卻?不動聲?色,衣袍只像是被風偶然拂動。

良久的沉默後,他從滿目屍骸裡抬起了頭,剋制地輕聲?道:

“我記得,從前每到中元節,怎麼叫你都不肯出?門。”

沈今鸞沒想到他會?談及這一樁陳年舊事。

當年,除了顧家九郎,誰人在鬼節出?門浪蕩啊。這麼多年後她憶起來,仍覺得荒唐。

鬼使神差地,她接道:

“有一回,我不應門,你還翻我家的牆頭,被?嬤嬤當作賊人拿棒子?打了回去。”

他一臉雲淡風輕地回道:

“那是我這輩子?頭一回被?人打。”

錦衣玉食的侯門公子?,因身?世特殊,自小從未捱過?一次板子?。連顧老侯爺氣急都掏出?家法來了,最終也不過?在他衣袍上淺淺揮動幾下?做做樣子?,綁在家裡罰作禁閉。

可那一回,入夜爬她牆頭的顧昔潮卻?被?年逾五旬的老婦人滿街追著打,真可謂是狼狽至極。

沈今鸞想起來就想笑,點點頭應和道:

“嬤嬤打人很疼的吧,我九歲後就沒捱過?了。”

“疼的。”他眉間微動,望著她道,“但也沒有多疼。”

那時?候年少輕狂,行事出?格,全?憑心意。

想要見一個人,便不管不顧。

可中元節,她明明怕得要一夜開著燈才能入睡,卻?也還是怕他被?打,閉著眼追了一整條街。最後被?嬤嬤拎回去的時?候,還拼命朝暗處的他擺手,讓他快走,可別再被?發現了。

想起那場景,顧昔潮低著頭,扯動嘴角,笑了笑。

看?著一縷笑意湧上他沉黑的眉眼,沈今鸞一怔,垂下?了眼。

顧昔潮不笑的時?候,整個人老成陰鬱,加之鬢邊那一縷白髮,讓人忘記他還是如此年輕。

可笑起來,他好似還是十年前,那個會?趴在牆頭招手,喚她出?門玩耍的少年。

十多年之後,異族蠻荒之地,找不到出?路的墳地,盡是不可知的殺機。她倚靠在他身?旁,卻?說起了針鋒相對的十年裡,從不曾談及的舊事,一人一鬼相依為?命。

沈今鸞揉了揉眼,好像眼睛裡飛進沙子?了,酸澀得很。

這一處古墓群地處半坡,群木環繞,地表偶見風化,露出?胡楊製成的棺木。自大魏人入主中原,遊牧的羌人自北向南徙居北疆,歷經數年漢化,喪葬之俗從漢,以棺木下?葬,所葬之地立有石刻作為?墓碑,刻記人名和生?卒之年。

羌人視死生?之事為?大,哪怕活著不曾留下?隻字片語,死後也會?為?同族之人埋葬立碑。

石刻風剝雨蝕,羌文字跡漫漶不清。顧昔潮一座一座地找尋,始終不見分毫刻有“彌麗娜”的墓碑。

無盡黑暗裡,沈今鸞躲在氅衣裡,看?著男人沿著屍骨鋪就得路信步而往,寒風吹透紅袍。

“我、歇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