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人心的手段罷了。他們知道人心怕鬼,便想出這陰招來,這天底下啊,沒什麼比恐懼更能制住人的了。”

她歪著頭看著紙人,又反問道:

“再說了,同為鬼魂,又有什麼好怕的,鬼有人可怕嗎?你且想一想,害得你我這般慘的,究竟是人還是鬼?”

沈今鸞一時語塞。

周家娘子不放心,又向顧昔潮詢問一些軍營中事。

慈母之心,大抵如此。孩兒極為瑣碎的日常,都是她們心之所繫。

沈今鸞到後來便頗有幾分不耐煩。但顧昔潮卻全然沒有露出一絲煩躁之態,極有耐心地一一解答,聲音低沉而溫和。

周家娘子問完之後,舒出一口氣,像是如釋重負,心願已了,連魂魄的顏色都不再暗沉無光的了。

一道微光破開了無邊無際的暗夜,從遠處的群山之間穿行而至,普照大地。周氏的魂魄之體開始變得越來越淡,像是一幅年久褪色的畫像。

周家娘子朝二人行禮道:

“我要去上路了,幼子就勞煩二位了。今後若有差遣,定然萬死不辭。”

沈今鸞頷首回禮。

周家娘子不去投胎,並不像其餘被迫陰婚的女子那樣心懷憤恨,想要找害她們的人報仇。相反,她赴死時甚至是心甘情願的。

她如此強大的執念只為周貴一子。如今託付好了幼子,她心願得償,就能放心地去輪迴轉世。

天上下起了潔淨的大雪,飄零大地。

周家娘子作別了一人一鬼,在明亮的光芒中飄向遠處,像是遊走了一般,倏然不見了。再看,她的影子已在十丈開外了,正飄向茫茫天際,漸漸遠去。

空寂之中,忽然傳來一聲呼喊:

“阿孃!”

沈今鸞回頭望去,只見一道瘦小的身影從遠處奔來。

是周貴。

他的棉鞋跑幾步便拖爛了,他乾脆赤著腳在雪地裡跑,小小的步子像是竭盡全力追上那道孤影。

天穹龐然,無邊無盡。天上那一道飄走的孤影,與地上渺小的孩童橫亙開來,遙遙相隔,越離越遠,最後化為一道清光,消失不見了。

“阿孃別走……”

稚嫩的童聲迴盪在冰天雪地之中,嗚咽不絕。

飛濺而起的雪水滲入他棉絮破漏的小襖,是阿孃在燈下一針一線給他做的。

手裡緊緊握著的破布小人滾落下來,埋進了雪裡,是阿孃和他一起撿起別人家的碎布頭縫起來的。針腳粗大的是他縫的,針腳細密的是阿孃縫的。

即便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阿孃也總想給他最好的。

他的阿孃不是鬼。他會聽她的話,乖乖長大,好好幹活,將來還要給阿孃裁新衣,蓋大房子,請最好的郎中……

可是,從此,他再也沒有阿孃了。

周貴腳步趔趄,一頭跌倒在雪地裡。

不遠處,有人踏雪而來,俯下身,緩緩從雪地上拾起破布小人,撣去雪漬,遞到他眼前。

周貴抬起模糊的眼簾,先看到那人的袖口繡著一朵白描花瓣。視線上移,看到一個身姿挺拔,面容嚴肅的男人。

是給他飴糖的那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