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換藥。

顧昔潮沉著臉,雙目閉闔,額鬢漸漸沁出了汗。

腦海中想起的是在雲州祠堂裡,柔軟的身軀,冰涼的指腹,交錯的呼吸。

她在他心口包紮,一聲一聲地?喚他“顧九”。

縱使一貫的蜜裡藏刀,他也認了。

可到底是鏡花水月,一旦放任自己沉溺下去,只會忍不住心起貪念,會渴求,會索取。

她總是要走的。

屋內眾人忙碌不已,沈今鸞識趣地?退去一旁,無所事事,坐如針氈,照看起煎藥的爐子?。

直到日暮時分,所有人靜悄悄地?退出,親衛輕手輕腳地?闔上了門。

帳簾朦朧,榻上的顧昔潮渾身的傷口都上了藥,他終於睡了過去。

入夜了,房內只有一簇燭火,暗沉昏黑。

沈今鸞起身,飄去榻邊。

屋內瀰漫著一股藥酒的氣息。傷口太多,一連用了好些藥酒。

臨近帳幕,這?股酒氣便越是濃烈,暈暈沉沉。

隔著垂簾,她靜靜看著榻上男人消瘦的臉龐。

在所有北疆軍將士面前,她不能展現出一絲軟弱。

可此時在昏睡的顧昔潮面前,她凝在眼眶裡的眼淚才捨得一滴一滴往下掉。

這?些年來,生前死後,強撐著找尋屍骨,查明真相,一旦此時鬆懈了,所有深埋的委屈和酸楚一下子?全部?傾倒出來。

反正他睡著了,看不見,聽不著,她可以盡情宣洩。

“沈十?一,聒噪。”

男人閉闔著眼,聲音嘶啞。

沈今鸞一滯,氣笑了。她明明怕吵醒他,哭的很小聲啊。

“你醒了?”

抬起淚花閃動的眼,卻見男人仍是閉著眼,俊挺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意識不清。

沈今鸞視線下移,看到他手臂的繃帶上新溢位的血跡,隔空輕輕撫過。

他那些笨手笨腳的親衛哪有她包紮的好。

一陣風吹拂帷簾,薄衾拂開幾?許。

她為?他合攏衾被,被角卻被他的手臂卡住,她一失力,隨之側臥在了榻上。

面面相對,目之所及,男人睡顏沉沉,眼窩深邃,鼻樑高挺,呼吸因受傷略有幾?分濁重?。

她螓首低垂,又湊近幾?分,忍不住道:

“疼不疼啊?”

咫尺之距,男人側過臉,微燙的氣息拂過她的臉,搖了搖頭,薄唇微動,吐出一句:

“沈十?一,疼。”

許是藥酒的作用,他的氣息帶著一絲微醺的酒氣。

沈今鸞心頭莫名揪了一下。

不知為?何,人高馬大的男人今日每句話?,都要加“沈十?一”在前,笨拙中又有一點可愛。

她存心戲弄,沒?忍住,伸出了手指,輕輕點了點他鴉羽般的濃睫。

“疼也沒?用。要是你當初娶了那位心上人為?妻,現在就有人照顧你了。”她小聲嘲弄。

男人像是聽見了,遲鈍地?搖了搖頭。

“沈十?一,她不願意。”

她心頭一顫,仍是盯著他的面龐,喃喃自語:

“你的那位心上人,到底是誰?”

男人的濃睫又顫動一下,輕聲道:

“沈十?一。”

這?一回,她等啊等,一直沒?等來下半句。

訣別

三?日後, 顧昔潮自?朔州出兵,揮師北上。

他麾下鐵騎,攜雷霆之?勢, 沿途逐個擊破依附北狄的數個部落,將崤山以北的大片疆土牢牢握在手中。

一路奔襲,直至雲州城南面的刺荊嶺,屯兵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