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寒風中,他再?度舉起長刀,面無懼色,面對著?致命敵手的衝鋒,揮刀抵擋。

“咣噹——”

是一聲刀身落地的聲音,而後是沉重的喘息聲,瀰漫起了濃重的血腥氣。

顧昔潮手中長刀仍在,舉目四望。

寂靜中,鐵勒鳶半跪在地上,狂妄的神色全然不見,面容慘白如紙,像是被?抽乾了力氣,在不斷地喘氣。

大股大股的烏血如流,從她?口中溢位。

她?瞪大了一雙明眸,目光變得模糊,不可?置信地仰望著?握刀沒動的男人,喃喃道:

“這、這是……怎會如此?”

“呵呵——”

一聲低笑?從沉寂已久的轎中傳來。

又是一聲,喑啞如絃斷,回?蕩在無人言語的林間。

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下,顧辭山拖著?經年無法?動彈的雙腿,從轎中緩緩爬了出來。

他匍匐在地,修長白淨的手指深深扣入汙泥之中,冷靜地、從容地,一臂一臂地朝著?不遠處流血不止的發?妻過去。

鐵勒鳶直直癱倒在地,眼簾裡看到男人俊美無儔的面龐,冰冷的唇角,失了神,語調戰慄:

“厄郎,是你……”

她?凝視著?他深淵一般的眼眸,如同凝望黃泉裡託生的厲鬼。

“是你!”

“白旃檀香,忌酒忌聲色忌血氣。”男人聲音如水平和。

香火繚繞之中,他柔情蜜意?喂她?的那一口酒,兩軍對峙之時,他故意?引她?與他阿弟單打獨鬥,血氣狂湧,終是全然崩潰。

這每一步,都是刻意?算計好的。

鐵勒鳶回?過神,面容扭曲起來,止不住地在笑?,滿口血紅,噴湧而出:

“厄郎……這麼?多年,你我?夫妻一場,你仍是要殺我?。”

“我?,是那麼?愛你啊……”

十五載相知相伴,琴瑟和鳴,竟還?是敵不過當年之事嗎?鐵勒鳶聲嘶力竭,趴在地上,淚流滿面。

男人已抱住了她?,眉眼如初見時溫柔,高天孤月一般遙不可?及,卻?又近在眼前。

她?明明費勁心思,用盡手段,把這輪月亮摘下來,留在身邊了啊。

鐵勒鳶視線只剩血紅的一片,握緊了他的袖口,聽到他溫和的聲音:

“公主以為,你一切所作所為,我?就從不知情嗎?”

“當初迫我?投降,又廢我?雙腿,囚我?半生。竟也妄求我?的愛?”

鐵勒鳶嗤了一聲,含笑?注視著?夫君,似笑?似泣,深暗的眸底燃起的烈火裡交織著?怨毒和愛慾。

氣息將盡的時候,一生如走馬燈回?轉。她?想起的卻?是一件極小?的事。

她?幼時打獵,活捉了一頭受傷的小?狼,把它養得皮毛漂亮,愛不釋手。

可?阿爹告訴她?,狼是養不熟的,總有一天會傷了她?。她?不肯聽。

後來,小?狼果真咬傷了她?的手,逃走了。

她?還?是像幼時那般蠢啊。養了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

鐵勒鳶用盡此生最後的力氣,抬手攥住了男人的衣襟,將他拽了下來。

她?在他耳邊輕聲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我?死了,也要化作厲鬼,永遠永遠地跟隨你……我?欠你的仇,我?還?你了;可?你欠我?的情,終要還?來……”

“這一世,生生世世,厄郎啊,你都休想逃脫。”

她?最後一次,在他膝上仰臥著?,氣息消無,卻?死死不肯閉眼,眸中始終映著?皎如雲月的情郎。

一雙顫抖的大掌緩緩地覆上了她?死不瞑目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