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一陣的陰風,大有摧山裂海之氣?。

這一具屍骸旁的塵土忽然如漣漪般散開來,一道?幽光從骨殖之中噴薄而出。

圍在屍骨旁的幾人頭皮發麻,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幽光之中,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漸漸浮現出來,像是一個身材英武的男人,脖頸上空空蕩蕩,沒有頭顱。

沈今鸞目不轉睛地盯著骸骨裡驟然出現的一縷殘魂,失聲道?:

“大哥?”

殘魂身上的盔甲,和秦昭手中的殘片一模一樣,正是北疆軍的夔牛紋。

“大哥!”沈今鸞飛奔過去,想要觸碰,殘魂卻一觸即散。

骨灰紛紛揚揚灑落,又彙整合一道?虛影。

沈今鸞想要再?上前,卻被趙羨攔住。他搖了搖頭,嘆氣?道?:

“貴人不要過去,那並非將軍的魂魄,沒有意識,不過遺留在骸骨中的一縷殘念。

無風無雪,燭火在狂搖。

經年的仇怨和執念鬱結於屍骨之上,十五年不散,今日再?見天日,沾染生氣?,機緣巧合才會在黃昏重?現。

那縷殘念的聲音悽迷怨恨,又帶著一絲哀愁,一字一句地道?:

“不是,叛軍!”“北疆軍,從未叛國!”

與鬼相公二哥臨行?所言,一字不差。都為同一個執念。

無論沈今鸞如何呼喚,如何想問,殘念毫無人的意識,只是不住地呢喃死者的執念。

“雲州城破。我愧對沈家,無愧於百姓。”

山間日沉,一半殘陽,一半夜幕。那道?偉岸的身影倏然回身,空無一物的脖頸僵硬地轉過來,望向?她時?,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長嘆一聲,道?:

“辭山,他砍了我的頭。”

像是最深的執念,如有悲意,如有釋然。

此語言罷,夜幕徹底沉下,殘念驟然四分五裂,煙消雲散,恍若幻覺一場。

然而,十五年前的屍首化作血肉全無的骸骨,只因這一縷死前的殘念太過強大,竟能超脫天地法?則重?現人間。

只一瞬便又湮滅了,再?無迴響。可在場所有人,都聽清了他的聲音。

這個名字,使得滿場悲傷沉痛的氣?氛被陡然打破。

“辭山?顧辭山?”秦昭喃喃道?,嘴角抽動一下,懼意從面?上散去,化作一縷凜冽的猶疑。

沈霆川與顧家大郎顧辭山素來交好,唯有他被少將軍喚作“辭山”。

“可是顧家大郎不是馳援沈老將軍,一道?死在雲州城外了嗎?”

“是啊,他的屍骨不也一併帶回來,就在這裡嗎?”

眾人面?面?相覷,心?驚膽寒,冷汗早已浸透了脊背。

沈今鸞猜到了什麼,心?頭漫開的寒意已一點一點凝結成冰,十指發抖,陷入泥地裡,目不轉睛地盯著雪白森森的骸骨,神色平靜得近乎木然。

紅繩一扯,延伸開去。身旁的男人面?色沉靜如同死寂,一步一步走過去,悍然踢散塵土,扒開了第三?具屍首殘存的骨殖。

在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注視下,顧昔潮手握一寸骸骨,反覆翻看,目光陰沉,好像在看一個仇深似海的死敵。

而後,寬大的掌心?倏地收緊。彈指間,森白骨殖已碾作齏粉,散入夜色之中。

他緩緩抬眸,眼神平靜得近乎漠然,冷冷吐出一句:

“這具屍骨,不是顧辭山。”

……

顧家九郎幼時?貪玩愛鬧。七歲時?,爬上侯府那一棵兩丈高?的榕樹,手腳一滑,不慎跌落。

顧家大郎救人心?切,接住他的時?候,生生折斷了右手無名指的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