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顧昔潮並未道明雲州何處,他也知其所指乃是那一處私宅。

這十餘年來,他曾無數回?代他入內,供奉香火。

死生之前,他心念之地,唯有那個家。

轟鳴般的馬蹄聲紛至沓來,林中一重重的樹枝在夜風中顫動,新長的嫩葉被?驟然潑上了幾滴溫熱的血。

大魏軍列陣,殺盡了一隊又一隊圍上來的北狄兵。

敵人在源源不斷地包圍過來,像是堆砌成了的城牆,不停推進,圍困裡面的人馬。

刀尖先是刺中了馬匹,再?指向其中搏殺浴血的軍士。

人影幢幢之中,先是傳來一聲輕笑?。

漫天流竄的箭矢的刮擦聲,血肉的撞擊聲裡,帶來女子的低吼:

“你們快把厄郎給?我?交出來!”

眾人這才明白為何刺荊嶺今夜突然湧入大批北狄精銳,是北狄公主鐵勒鳶親自派兵來追回?落入他們手中的駙馬。

戰甲紅袍的女子從親兵的簇擁中信馬走出來,睥睨垂死掙扎的大魏人:

“阿弟,你帶走他又如何,他不會跟你走的。他的心,在我?這裡……”

她?直直盯著?顧昔潮,勾唇笑?道:

“你再?不交出來,我?可?不會再?顧念你是他阿弟,定要你們全部死在刺荊嶺!”

她?話音剛落,手臂一揚,又一波箭矢從天而降。

駱雄等人忙於招架,卻?見顧昔潮獨自朝鐵勒鳶的大軍走去。

男人孤身一人,肩甲浸赤,步履沉定,如屍山血海裡廝殺過的惡鬼,每上前一步,竟讓舉刀在前的北狄兵生生後退了幾步。

“阿弟,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你把厄郎交出來,我?便退兵,放過你和你這些人。”

語罷,她?呼哨一聲,正在進攻的北狄兵退了回?去,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圍陷的大魏軍。

“我?不信你。”

顧昔潮手腕一轉,橫刀在前,聲音冷厲。

“我?一旦將他交欲你,你定會即刻將我?等斬草除根。”

“你的詭計,不外乎如是。”

眼見被?他一眼識破,鐵勒鳶勝券在握的面容陡然變色,黑亮雙眸裡的殺意?不再?暗藏。

只見顧昔潮血淋淋的尖刀一下子探入了轎子之中。

這一探,鐵勒鳶身形一下子凝滯,驚呼道:

“你住手!”

她?早已打聽過此人殺親舊事,也親眼見識了上回?兄弟重逢他的殺心。此時,他的一舉一動,令她?馬上意?識到他或許真的會親手弒兄。

“你,別殺他。”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氣急敗壞,又是威脅又是懇求道:

“你要是敢殺他,我?就馬上放箭,讓你們所有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求你放過他,他已經是我?的夫君了……只要你肯,我?就退兵,我?一定退兵。”

而此時此刻,雙方誰都不能信任對方,只能僵持。

眾人明白,為了整支精銳的性命,顧昔潮殺不了顧辭山,此時他就是活命的人質。

“生死局。”

正在此時,死寂之中,一道低啞的聲音從轎中傳來。

眾人回?眸,只見轎子靜立在陰影裡,黑漆漆的轎中一隻瘦長的手撩開了斷裂的珠簾,露出蒼白的下顎。

“厄郎!”鐵勒鳶遠遠看到顧辭山安然無恙,抿唇一笑?,眼尾炸開一抹淚花。

轎中男子的面容隱在晦暗之中,聲音如從深淵裡響起:

“前幾日我?新教娘子的顧家刀法?,最後幾式,可?還?記得?”

那刀法?剛烈猛勁,橫掃千軍如卷席。鐵勒鳶面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