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聲音被煙氣燻得,低啞得不成樣子。

“那,等你找到我父兄的屍骨。之後,你若能再?回京都,能不能把我的屍骨也帶回北疆,和我父兄埋一起……”

“好。”

“最好能挑一處有春山桃的地方,”她聲音鬆快了些,指著盡頭處的桃花林,輕聲道,“每到春天,桃花瓣可以落滿我的墳頭。”

“好。”

她像是聽膩了他重?復的應答,閉闔了眼,等了許久才道:

“那把金刀,當初你若是找我來要,我定是會還你的。顧昔潮,你為什麼?不找我來拿金刀呢?”

顧昔潮沒想到她又?提起金刀,微微一怔,低下頭,扯動唇角,道:

“臣,願賭服輸。”

背上的她似是不滿意?這個?回答,靜默片刻,低聲嘆息。

雪太大了,讓他分不清哪一片是雪,哪一片是花瓣,哪一片是她正在破碎的魂魄。

肆虐的風雪中,男人頭一回手足無措的樣子,試圖攏緊已?破碎得不成樣子的紙人,多護住一片分裂的紙皮。

“那我,還有最後有一問。”她的聲息近了,如霧氣在耳側飄散,“我死前,你真的沒有給我送來一枝春山桃麼??”

那幾株桃樹近在眼前。顧昔潮停下腳步,胸口翻湧著驚濤駭浪。

他張了張口,呼之欲出,卻只聽到她輕聲自問自答道:

“那你現在去,我要那一朵開得好看的春山桃。”

顧昔潮將上湧的話全嚥了下去。

“快點去,不許回頭看。”她聲音虛弱,卻如少時那般頤指氣使,“我死時,形容醜陋,你千萬別?回頭看。”

無論生前死後,還是最重?體面。

“好。”

他最後應道。

顧昔潮將紙人從背上放下來,用氅衣覆上,為她遮風擋雪。自己則疾步繼續走向山頭的桃花林。

他幾乎是踉蹌著狂奔至桃樹下。照常縱身攀上了樹枝,從最高那根枝頭上,折下那一朵開得最好的桃花。

待他走回原路,空空蕩蕩的雪地裡,紙人一身殘軀猶在。

而?那縷魂魄,已?然不見了。

天地之間,只有桃花瓣飄落在雪地裡,漸漸被大雪所埋葬。

……

十日後,大魏軍紮營在羌族王帳三里之外。一眾軍士站姿筆挺,守在中軍帳的簾門外,帳內沒有燃地龍,一株燭火的光暈照盡案臺。

顧昔潮握筆寫完一本?紫金綢底的奏報,在落款處蓋上一方麒麟金印。

已?三更天了,他放下狼毫,揉了揉眉心,倚在案上稍作閉目養神,身上只覆了一件皮毛髮白?的舊氅衣。也並不覺得冷。

風吹不進來,簾帳卻在微微拂動,以是急雨將至。

案前燭火亂動,一縷煙氣徐徐而?升。

“顧大將軍認出了我,卻故作視而?不見,究竟是何居心?”

那聲音空靈縹緲,似是遠在千山萬里,又?像近在咫尺。

“臣原以為,是夜裡發夢。”

他聽到自己道。

女子薄如蟬翼的面容在彌散的煙氣中浮現,柔光瀲灩,動人心魄。

清冽渺遠的餘音含著一絲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