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未必。

顧九可以在千萬人面前抱住他的沈十一,哪怕僅是一縷魂魄。

可顧昔潮卻只能為了?顧家,與他的皇后娘娘背身相向,陌路殊途。

她能不能,再信他一回?

房門?“嘎吱”一聲開了?。

最先湧入的是暴風驟雨,潑灑一地氈毯,沾著水珠。

而後,她看到一抹燭焰,暈開昏黃的光,照亮一室幽暗。

最後,一雙帶血的黑靴踏入房中。

沈今鸞抬起頭,愣住,魂魄一顫。

男人無聲無息走進來,被?大雨澆溼的衣袍,還在滴水,淌落一路。

滴下?的水中,帶著一縷一縷的血絲。

他像是一隻瀕死的困獸。

燭火照著的雙眸紅得像是滴血,身形左突右進,連站都站不穩。

沈今鸞一下?子從榻上起身,想要伸出手去扶他,又收回了?手。

“你殺了?他?”

她遲疑地問,喉頭哽得窒澀。

男人沒有說話,血跡染紅的手指微微發顫,沉沉黑眸盯著她。

“你殺了?他。”這一回,沈今鸞肯定地道。

因為,她從未如此消沉破碎的顧昔潮。

男人自己立直了?,將淌血的刀收入鞘中,手裡的燭火放在案上。

而後,他站在她面前,看著她道:

“他自淳平十九年淪為俘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為了?奪下?懸於城樓的沈家人屍骨,再救下?盜走屍骨的秦昭賀毅等北疆軍舊部?,他答應娶了?明河公?主鐵勒鳶,成?了?北狄駙馬。”

“困於公?主帳中,漸漸獲取她的信任,等到她對他的防備沒有那麼?深,著手開始佈局。”

“運籌帷幄,縱橫捭闔。在他的一步步謀算之?中,她嘗過權力?的滋味,成?為牙帳手握重兵的明河公?主,自然無法輕易放手,對他也是越來越信任。”

“他有時被?允許走出帳子。繁星蒼嵐,夜穹遼闊,想起故人故土,只能喝桃山釀麻痺身上的傷痛,暫排苦思,可他不能多喝,因為在牙帳步步驚心,只能保持清醒。”

“知曉雙腿再也不能起立,是他唯一想要自戕的那一日,但思及你大哥,他繼續佈局,直到鐵勒鳶登上汗位,為她清掃完所有勢力?。”

“再一舉殺了?她,讓北狄再度陷入分裂……”

“至於你大哥沈霆川,是他自己求我大哥殺了?他,作為投名狀,為了?救下?雲州一城百姓。”

男人聲音喑啞得不成?樣?子,卻說得緩慢審慎,生怕錯漏一字,有辱烈士。

他抬起頭,看著她,英挺的臉血淚縱橫,眉眼卻十分平靜:

“沈十一,顧家從來沒有對不起你沈家。”

沈今鸞手指止不住地發顫。心頭像是被?無數根刺扎進心口,痠痛苦澀,又像是被?燭火灼燒,一片滾燙。

其實,在得知顧辭山雙腿殘廢之?後,她便猜測過這個可能。

她之?前一直阻止顧昔潮殺顧辭山,除卻想利用他證明沈氏清白之?外,還有另外一層。

她不想他再殺一個至親的大哥。她怕他殺錯了?好人。

縱有猜想,可此時將所有細節連在一起,得知了?這一出顧家大郎血淚鑄就的半生,仍覺觸目驚心。

殺身成仁,捨生取義。

顧家大郎顧辭山,終不負“仁義”二字。

夜裡的雨聲喧囂燥熱,沈今鸞已全然明白過來,眸中淚光閃動:

“所以今日,他所謀皆成?,便一心求死。”

“你,成全了他。”

沈家十一娘是何等心思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