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俯視著他們。

那個本該死了十五年的人,依舊丰神俊朗,濃眉黒眸,一襲白底金絲的胡袍,披髮左衽,頭戴抹額,全然是?塞外北狄人的裝束,

找不?出記憶裡烏髮束冠,端方君子的模樣,不?見?當年冠蓋滿京華的遺蹟。

“我找了你十五年。”

顧昔潮目光冷寂,看著馬上的男人,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整整十五年。”

他輕嘆一聲,四?面的火光在他眸子裡閃動。

昔年至親反目,摯友決裂,日?夜煎熬,滿手血腥,如受業火焚燒之苦,他不?曾放棄。

背棄所有,遠走北疆,不?計生死,費盡心力,即便一無所獲,一身傷病,亦未曾有過一日?敢有懈怠。

十五年風霜雨雪,十五年雖生如死。

然而,在那個人活生生出現眼?前的時候,全部化作泡影。

顧辭山望著他的模樣,似是?一怔,而後調笑一般搖了搖頭。

風流公子變成鐵血將軍。塵滿面,鬢如霜。他倒有幾分?認不?出來了。

他該是?一人獨享顧家無邊富貴,怎會落成這副樣子。

他漫不?經心低撥動馬韁,□□水的神情裡噙著一絲冰冷的嘲弄,道:

“顧家與你何干,你本也不?必這般辛苦。”

勒馬回身,召人道:

“十五年不?見?,你既還當我是?大哥,你我兄弟一場,本該把酒言歡。來人,拿酒來。”

“咣噹——”

顧昔潮一揚臂,身後的弓衛已在倏然間一把射落了那一罈遞上來的酒。

北狄兵一眾怒視之中?,顧昔潮修長勁瘦的手按在刀柄,緩緩拔出了刀。

箭袖中?的手臂尚在淌血,露出一角刺青,血流滴在張牙舞爪的猛獸之上,肅殺可怖。

“你不?是?我大哥。”

他削薄的唇抿成一道鋒銳的線,聲音平靜:

“我大哥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匡扶天?下的忠臣,不?是?你這樣貪生怕死的叛徒。”

“你冒充大魏朝三品驃騎將軍,隴山顧家大郎,按律當斬首示眾。”

“你,自戕吧。”

密密麻麻的北狄兵,紛紛拔刀相向,劍拔弩張。

顧辭山似是?早有所料,俊美的面容陡生一股陰森戾氣。

“自戕?”

他短促低啞地笑了一聲。

“讓我自戕,你晚了十五年。”

顧辭山於馬上微微揚起頭,遠眺的目光悠長而淡漠地,像是?回望十五年前,那硝煙烽火的慘敗。

“當年,我領兵馳援沈楔,孤軍深陷敵陣,烽火燃盡,隴山衛卻無人來援。我沒有自戕。”

“身為主將,被俘被囚,眼?見?部下受盡折辱,面無全非,死不?瞑目。我沒有自戕。”

“每逢舊傷發作,藥石罔效,痛不?欲生,我便要想起那本是?我治下的隴山衛,是?顧家的親兵,卻放任我和沈楔死在敵軍萬箭之下,任人宰割。我恨意入骨,再也不?欲自戕。”

“一面是?烈火,一面是?流矢,一面是?已死將士的屍首,一面是?萬丈深淵,你在中?間,眾叛親離,孤立無援,絕望等死的煎熬……”

“阿弟,此?等滋味,你可曾體會?”

顧昔潮眉峰稍動,面無表情:

“所以,你就投了北狄。”

“為了苟且偷生,你殺了沈霆川,還向敵軍獻城?”

大風狂湧而起,馬上的顧辭山沉滯了足有一刻,終是?低頭笑道:

“沈霆川,愚不?可及,兵力懸殊之下,還妄想守住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