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步,曲徑幾轉,不料這大相國寺裡真有梅花,石越眺目而望,卻見前面一個水池旁邊,種著稀稀疏疏十數樹梅花,此時大雪壓枝下,鮮紅的梅花在枝頭迎著嚴寒怒放,讓人望之精神一振。又有四五個人圍成一圈,坐在雪中飲酒,身上的斗笠蓑衣上,都積滿了厚厚的一層雪,若不是見這些人偶爾還會動一動,遠遠望去,便是幾個雪人。

石越這也是第一回見到有人有這樣的雅興,倘是在自己生活的時代,這種行為多半要被人當成瘋子。心中好奇,腳下就朝著那邊走去了,他故意放重腳步,在雪裡踩出“咔嚓”、“咔嚓”的聲音,走得近了幾步,果然那幾個人更循聲望了過來。

石越像模像樣的抱拳,衝幾個人唱了個諾,朗聲說道:“有擾各位的雅興。”

那五個人都是年青人,蓑衣之下,全是儒生打扮,五人都是來京參加省試的貢生,平日住在客棧裡,因為聽到相國寺梅花開得好,便相約到這裡來飲酒賞花吟詩,其時王安石方以天下人望而為參知政事,進士科詩賦未罷,這幾位來此吟詩,一方面固然是文人習氣,一方面也是為了來年的春闈。這當中最為慷慨任俠的一位,姓唐名棣,表字毅夫,卻是蜀中人士,家裡祖輩父輩本是個商人出身,到他這一代,方讓他讀書圖個仕途出身。有宋一代,對商人及其家屬作官並沒有太多的限制,王闢之的《澠水談燕錄》就曾記載北宋時曹州商人於令儀的子侄多人考中進士的故事,這唐棣自小聰明,二十歲便透過了取解試,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平日因為家裡有錢,出手就大方,最喜歡扶危濟困,全沒半點商人貪利的毛病,經常惹得他老爺子又愛又恨,一邊裡愛這個麟兒聰明多智又孝順長輩,一邊裡又恨這個小子不把錢當成錢,全沒有半點家風。不過因為他是家裡的長子,又是最有希望和前途的一位,這上上下下對他都是格外寵愛。

他手頭有錢,又最愛交朋友,這客棧一同住的幾位來禮部參加明春省試的貢生,沒幾天就混熟了。四川人沒看過下這麼大的雪,今日便是趁著這個興,自己買了酒,請這四個書生一同來大相國寺賞花。這些書生都是年輕好事之人,這種頗有古風的事情,又是他人請客,哪有不愛做之理?當下一拍即合,相約來此,不料正好碰上石越。

唐棣見石越裝束奇特,便有了個好奇之心,又見他清清秀秀,看起來也是個讀書人,當下便出言相邀:“這位仁兄是和我們有緣,若無他事,何不一起飲酒賞花,圖個盡興?”

石越正愁沒有人和他說話,聽到唐棣相邀,心裡暗暗高興,臉上卻平靜得水似的,淡淡說道:“如此多有打擾。”

那唐棣見他答對之間,自有一種恬靜的氣度,更加詫異。便給石越讓出位置,早有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小僮給他侍侯了座位,又把酒給添上。石越走了半天路,本來就有點泛冷,接過來酒來一口喝了,只覺得酒味極淡,知道古時候的酒就是如此,也不品評,不過腹裡終是有了一點暖氣上來。那唐棣見他豪爽,便又給他滿上一杯。

石越這一杯卻不就飲,他心裡暗暗思忖:所謂“出門靠朋友”,如今自己的處境,若不在古代交幾個朋友,斷難自處。看這個濃眉大眼的書生頗有幾分豪俠之氣,石越對他頗有好感,此時心裡又有所謀,當時便定下主意,非得交一交這個朋友不可。

打定主意,石越把酒杯放下,對唐棣說道:“諸位兄臺可是在此吟詩,不知卻是個什麼題目?”

唐棣見他說話,發音略顯奇特,心裡更加好奇。便笑道回答:“在這大雪梅花之下,題目自然是離不這兩樣。我看兄臺氣宇非凡,正要請教。”

石越微微笑道:“豈可喧賓奪主,正要先請教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