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夕陽的最後一絲餘輝,運送遺體的靈車緩緩地停在了靈堂前。

雙眼通紅的關夫人最先被丈夫攙扶了下來, 她步伐虛軟,半個身子幾乎都靠在丈夫肩膀,想來在車上已經流盡了淚水。

靈車後門開啟, 一隻尺寸小巧的木棺就這樣出現在眾人眼前。

氣氛變得格外肅靜,攝影師扛起攝像機, 鏡頭沒有對焦在木棺上,而是剋制地落在了靈車車頭那朵黃色綢布花上。機器一絲不苟地記錄下現場的一切,母親的眼淚、父親的嘆息、看客們的遺憾……

幾位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負責抬棺,凌宸提前守在停靈間的大門旁,指引他們把木棺放在正中的推床上。

有人小聲說:“好輕啊。”

另一人說:“畢竟是小孩子。”

是啊,畢竟是個小孩子。

凌宸側頭看去, 除了他之外,沒人看到在那隻棺材旁,還有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在託扶著棺材。

這是賀今朝能為這個逝去的小女孩做的為數不多的事情了。

鄭霖霖攙扶著關夫人走近停靈間,纏繞在她身上的黑光遲遲沒有褪去,像是一團凝固在半空的霧。凌宸和賀今朝知道,它只是暫時安靜, 它在蓄力, 等待著隨時向他們發動攻擊。

鄭霖霖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渾然未覺,她現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口小小的棺木上。

在把棺材推進停靈間後,凌宸以“停靈間太小”為由,只允許一位家屬進入。

“關先生, 關太太,您二位商量一下誰來為令嬡換公主裙。我是男性, 不方便。”

夫妻倆商量之後,關先生怕妻子觸景生情,決定自己為女兒換衣服,至於關夫人就在外面休息。

鄭霖霖自告奮勇地舉起手:“用不用我來幫忙?我不帶拍攝裝置。我是女生,女生給女生換裙子更方便。”

“不行。”凌宸冷淡極了,“你聽不明白我的話嗎?除了家屬以外,誰都不行。”

鄭霖霖不屈不撓:“那我在外面等著,有什麼事情需要跑腿可以叫我。”

“不用。”凌宸回答,“你離我遠一點,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鄭霖霖被刺了一下,臉上有些掛不住面子,“小凌哥,請問咱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還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打擾到你了?”

凌宸沒回答,他深深地看了鄭霖霖一眼,然後關上了停靈間的大門。

鄭霖霖尷尬地愣在原地,她的助理趕忙過來安慰她:“霖霖姐,你別往心裡去,我一直就覺得那個凌宸性格特別怪。你看這幾天,他連笑都沒笑過一次,明明長得那麼好看,卻總是冷臉對人。”

鄭霖霖勉強打起精神:“做這行的,可能都有些‘個性’吧。”

屋內,凌宸退到一旁,把棺旁的空間讓給關先生。

賀今朝飄到凌宸身邊,主動背對棺材,與他並肩而站。

賀今朝雖然看不到關先生的動作,但身後傳來的聲音清晰可聞,在小小的停靈間內迴盪。

沉重的棺材蓋被推開,露出了一個小小的黃色裹屍袋。

袋子上的拉鍊一節節下滑,每下滑幾厘米,男人的動作就越慢。小小的一個布袋才有多大?可他光是拉開它,就耗費了許久許久。

終於,他一鼓作氣把拉鍊拉到了低端,露出了躺在裡面的那道小小的身影。

然後,再無動作。

賀今朝聽不到聲音,只能問身邊的凌宸:“關先生在做什麼?”

凌宸不方便說話,只能示意賀今朝攤開手掌,然後以指尖為筆,在他的掌心寫下三個字。

——【他在哭】。

那位父親,在為年幼女兒的夭折無聲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