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成人,不煩役使,珍重多年,冥數將滿。待翁歸天后,再覓去向。今朝我翁目下將以我等分役諸郎君。我等與諸郎君輩原無前緣,故此前來告別,往某縣某村王姓某者投托。後緣未盡,還可一面。”語畢,回身便走。金老不知何事,吃了一驚。翻身下床,不及穿鞋,赤腳趕去。遠遠見八人出了房門。金老趕得性急,絆了房檻,撲的跌倒。颯然驚醒,乃是南柯一夢。急起挑燈明亮,點照枕邊,已不見了八個大錠。細思夢中所言,句句是實。嘆了一口氣,硬嚥了一會,道:“不信我苦積一世,卻沒分與兒子每受用,倒是別人家的?明明說有地方姓名,且慢慢跟尋下落則個。”一夜不睡。

次早起來,與兒子每說知。兒子中也有驚駭的,也有疑惑的。驚駭的道:“不該是我們手裡東西,眼見得作怪。”疑惑的道:“老人家歡喜中說話,失許了我們,回想轉來,一時間就不割捨得分散了,造次鬼話,也不見得。”金老見兒子們疑信不等,急急要驗個實話。遂訪至某縣某村,果有王姓某者。叩門進去,只見堂前燈濁熒煌,三牲福物,正在那裡獻神。金老便開口問道:“宅上有何事如此?”家人報知,請主人出來。主人王老見金老,揖坐了,問其來因。金老道:“老漢有疑事,特造上宅來問訊息。今見上宅正在此獻神,必有所謂,敢乞明示。”王老道:“老拙偶因寒荊小恙買卜,先生道移床即好。昨寒荊病中,恍惚見八個白衣大漢腰繫紅束,對寒荊道:‘我等本在金家,今在彼緣盡,來投身宅上。’言畢,俱鑽入床下。寒荊驚出了一身冷汗,身體爽快了。及至移床,灰塵中得銀八大錠,多用紅絨繫腰,不知是那裡來的。此皆神天福佑,故此買福物酬謝。今我丈來問,莫非曉得些來歷麼?”金老跌跌腳道:“此老漢一生所積,因前日也做了一夢,就不見了。夢中也道出老丈姓名居址的確,故得訪尋到此。可見天數已定,老漢也無怨處。但只求取出一看,也完了老漢心事。”王老道:“容易。”笑嘻嘻地走進去,叫安童四人托出四個盤來。每盤兩錠,多是紅絨系束,正是金家之物。金老看了,眼睜睜無計所奈,不覺撲籟籟吊下淚來。撫摩一番道:“老漢直如此命薄,消受不得。”王老雖然叫安童仍舊拿了進去,心裡見金老如此,老大不忍。另取三兩零銀封了,送與金老作別。金老道:“自家的東西尚無福,何須尊惠?”再三謙讓,必不肯受。王老強納在金老袖內,金老欲待摸出還了,一時摸個不著,面兒通紅,又被王老央不過,只得作揖別了。

直至家中,對兒子們一一把前事說了,大家嘆息了一回。因言王老好處,臨行送銀三兩。滿袖摸遍,並不見有,只說路中掉了。

卻元來金老推遜時,王老往袖裡亂塞,落在著外面一層袖中。袖中斷線處,在王老家摸時,已在脫線處落出在門檻邊了。客去掃門,仍舊是王老拾得。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不該是他的東西,不要說八百兩,就是三兩也得不去;該是他的東西,不要說八百兩,就是三兩也推不出。原有的倒無了,原無的倒有了,並不由人計較。

而今說一個人,在實地上行,步步不著,極貧極苦的,卻在渺渺茫茫做夢不到的去處,得了一主沒頭沒腦錢財,變成鉅富。從來稀有,亙古新聞。有詩為證,詩曰:

分內功名匣裡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