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徑界,無非些兔跡狐蹤;坦迤土壤,料不是龍潭虎窟。混茫內,未識應歸何國轄;開闢來,不知曾否有人登。船上人把船後拋了鐵錨,將樁橛泥犁上岸去釘停當了,對艙裡道:“且安心坐一坐,候風勢則個。”

那文若虛身邊有了銀子,恨不得插翅飛到家裡,巴不得行路,卻如此守風呆坐,心裡焦燥。對眾人道:“我且上岸去島上望望則個。”眾人道:“一個荒島,有何好看?”文若虛道:“總是閒著,何礙?”眾人都被風顛得頭暈,個個是呵欠連天,不肯同去。文若虛便自一個抖擻精神,跳上岸來。只因此一去,有分交;千年敗殼精靈顯,一介窮神富貴來。若是說話的同年生,並時長,有個未卜先知的法兒,便雙腳走不動,也拄個拐兒隨他同去一番,也不枉的。

卻說文若虛見眾人不去,偏要發個狠,扳藤附葛,直走到島上絕頂。那島也苦不甚高,不費甚大力,只是荒草蔓延,無好路徑。到得上邊打一看時,四望漫漫,身如一葉,不覺悽然掉下淚來。心裡想:“想我如此聰明,一時命蹇。家業消亡,剩得隻身直到海外。雖然僥倖有得千來個銀錢在囊內,知他命裡是我的不是我的?今在絕島中間,未到實地,性命也還是與海龍王合著的哩!”正在感愴,只見望去遠遠草叢中,一物突高,移步往前一,卻是床大一個敗龜殼。大驚道:“不信天下有如此大龜!世上人那裡曾看見?說也不信的。我自到海外一番,不曾置得一件海外物事,今我帶了此物去,也是一件希罕的東西,與人看看,省得空口說著,道是蘇州人會調謊。又且一件,鋸將開來,一蓋一板,各置四足,便是兩張床,卻不奇怪!”遂脫下兩隻裹腳接了,穿在龜殼中間,打個扣兒,拖了便走。

走至船邊,船上人見他這等模樣,都笑道:“文先生那裡又跎了纖來?”文若虛道:“好教列位得知,這就是我海外的貨了。”眾人抬頭一看,卻便似一張無柱有底的硬腳床,吃驚道:“好大龜殼!你拖來何干?”文若虛道:“也是罕見的,帶了他去。”眾人笑道:“好貨不置一件,要此何用?”有的道:“也有用處。有甚麼天大的疑心事,灼他一卦,只沒有這樣大龜藥。”又有的道:“醫家要煎龜膏,拿去打碎了煎起來,也當得幾個小龜殼。”文若虛道:“不要管有用沒用,只是希罕,又不費本錢,便帶了回去。”當時叫個船上水手,一抬抬下艙來。初時山下空闊,還只如此,艙中看來,一發大了。若不是海船,也著不得這樣狼犭亢東西。眾人大家笑了一回,說道:“到家裡有人問,只說文先生做了偌大的烏龜買賣來了。”文若虛道:“不要笑我,好歹有一個用處,決不是棄物。”隨他眾人取笑,文若虛只是得意。取些水來內外洗一洗淨,抹乾了,卻把自己錢包行李都塞在龜殼裡面,兩頭把繩一絆,卻當了一個大皮箱了。自笑道:“兀的不眼前就有用起了?”眾人都笑將起來,道:“好算計!好算計!文先生到底是個聰明人。”當夜無詞。

次日風息了,開船一走。不數日,又到了一個去處,卻是福建地方了。才住定了船,就有一夥慣伺候接海客的小經紀牙人攢將攏來,你說張家好,我說李家好,拉的拉,扯的扯,嚷個不住。船上眾人揀一個一向熟識的跟了去,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