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過脈,始月只怕……時數將盡,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今兒個早上起來的時候,有宮人說始月的氣色好了不少。

千尋想著,莫不是迴光返照吧?

進月琉宮的時候,千尋看見院子裡的躺椅上始月。陽光下,她靜靜看著,彷彿歲月都異常眷顧始月,任憑歲月流逝。依舊容顏不改,一如青蔥。

聽得動靜,始月睜開眸,“你來了。”

說著,竟自己起來了。一如宮女所言,始月的精神看上去教前些時候,好了不少。

千尋頷首,快步上前,“姨娘躺著吧,別起來了。”

始月搖了頭。笑著握住她的手。“知道嗎,我昨兒個夜裡夢見了你娘還有長歌。想起了年輕的時候,我們三個形影不離。我看見她們都在桃花樹下跳著舞,好美好美。”

她說的時候,千尋看著她眸中的光亮,靜靜聽著始月續續不斷的話語。

年少的時候,誰沒個美夢。人到中年才恍覺如夢,臨老才明白一夢皆空。要得太多,最後遺憾更多。

人不知足,活得也就更累。

“長歌的歌唱的極好,你孃的舞跳的極好,而我琴彈得好。我們三個常常坐在牆頭看夕陽,而後去東邊的山上看日出。我帶著琴,跟著她們四處走。”始月絮絮叨叨的說著。笑得極好。

“桃花開的時候,你娘偷偷教我們跳飛天舞,長歌學得好快,可是我笨,怎麼學都學不好。到底是天賦不如人,到底比不過你娘和長歌。”說到這裡,她低咳了兩聲。

千尋搖頭,“姨娘長得好看。”

始月若孩提般笑著,眸光清澈,“是嗎?你娘也這麼說。”

說著,她握緊了千尋的手,“我當年、當年對不起你娘,我……”

“二師伯都跟我說了,當年我娘打算逃婚,離開南理國。你、你受了戚姬和完顏穆的矇騙,出賣了我孃的行蹤,還傷了她。”千尋說得很輕。

“我……”始月的手心一下子溼潤起來。

千尋拍著她的手背,“但是現在都已不再重要。人,總是越來越少,什麼都能追的回,唯獨身邊的人,少一個,就再也沒有了。何況這一次,若不是姨娘你,結果如何尚未可知。”

始月鬆了一口氣,竟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你不怪我,你肯親口原諒我,我……”

“我娘也不會怪你的。”千尋輕嘆一聲,“誰都有愛的權力,只是爭取的手段不同罷了。就事論事,都是女人。”

“他……會回來嗎?”始月猶豫了一下。

千尋笑了笑,不答。

始月長長吐出一口氣,“我知道,他誰也不愛,對我們都不過兄妹之情。明知如此還強求,真是……我一貫說戚姬傻,其實自己也不外如是。”

頓了頓,她忽然道,“千尋,你會跳飛天舞嗎?”

千尋一怔,點了點頭,“會。”

始月顯得格外興奮,竟去開了殿內長久封存的一個箱子裡,取出了三套專屬飛天舞的露臍裝。

“這是?”千尋略顯激動,“帝都的。”

“不,這是你娘專門定製的。我們三個一人一套,當時還約好了等到來年桃花開,我們再跳一次。到時候……”始月沒有繼續說下去,眼底的光漸漸暗淡下去。

千尋扯了唇,指尖輕輕撫過衣飾上的精緻紋路,那金絲銀線穿成的米珠串子依舊嶄新。宛若母親的溫度猶在,直教千尋紅了眼眶。

“我忽然很想跳舞。”始月道,“陪我再跳一次,就當是圓我的夢吧!”

千尋猶豫了一下,“可是你的身子。”

“就這一次,唯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始月垂下眉睫。

低眉望著手中的衣衫,千尋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