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小朋友。”翟伍百無聊賴地坐在鋪著毯子的地上,箕踞著腳,含糊不清地向突然出現的沈括打招呼,嘴角還叼著一枚小餅乾。

沈括冷冷地掃過他不動聲色地把剩下的餅乾揣回兜裡的動作,沒有管他哪裡來的吃的,隨意丟過去一個威脅他老實點的眼神,然後走到一邊,開始從豆莢空間裡拿出一樣樣物品,然後又皺著眉頭一臉不滿地收回去。

翟伍不知道他突然回來是什麼情況,疑心他們是已經逃離了追捕現在回來監視他來了,於是有心展示一下自己的老實無害,認認真真地縮在毯子的一角啃著餅乾,並決定一點眼神都不打算往沈括那邊掃。但是沈括那“哐”地一下變一輛大卡車,看幾秒,收回去;“哐”地一下又變一輛小汽車,看幾秒,收回去;“哐”的一下又變一輛山地摩托,看幾秒,又收回去的操作,就算翟伍有心裝瞎子,也不由把好奇的目光投了過去。

沈括一張臉冷肅地像是結了冰,一點表情也沒有,然而他的眼裡又燃著熊熊的一把火。這把火從心底最深的地方蔓延出來,把他未經事的的猶豫,躊躇,軟弱,膽小,逃避,統統燃成了灰燼,他現在無處逃避了。

因為靳劭沒了。

靳劭是強行推著他前行的手,逼他與真實的世介面對面,也是他逃避現實的牆,替他擋去了一切外來的殘酷。

在他到來後,沈括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從一個守著孤村避世的軟弱膽小的一個村子的村長,變成了一個試圖為改變人類現狀做點什麼而走出來的,仍然軟弱膽小的普通稚嫩青年。

腦子空空敲一下能聽見響聲知道沒熟的那種,會為了一點沒有著落的自戀的感情失魂落魄試探來試探去的那種,只知道跟著人走沒了領路人就會不知所措哇哇哭著叫大人的那種,小年輕。

他今年十九了,再過幾個月,二十歲生日就要到來,但是他的一生這十九年風平浪靜,順心如意,遇上坎坷無有不順利度過的,外面套了個成年人的殼子,在沙子裡滾了滾,看似已經磨礪出了一層薄薄的脆弱的成熟傷疤,然而輕輕揭開這層殼子往裡一看,裡面坐著的仍是個不知所謂的孩子。

他不會替自己做重大決定,不敢替別人做決定,遇到事情要麼聽天由命,要麼哭號著期盼有救世主從天而降,替他披荊斬棘。靳劭逼著他走一步,他就走一步,如果靳劭不來,也許他就會呆在那個小小的村子直到人類滅絕,因為他的內心怯弱,迷茫,本質上還只是個未經風霜的小屁孩。

靳劭逼著他認清了自己的責任,推他出來,但是也一路替他遮風擋雨,他在靳劭的“威逼利誘”下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有靳劭為他背書,他不用擔心自己做出決定後有什麼不可戰勝的困難,因為這些困難,靳劭都替他解決好了,他只需要跟著靳劭的引導,小心翼翼地朝前方未知的世界探出他稚嫩、敏感的觸鬚,慢慢前行……他一轉身就可以看見,靳劭總在背後看著他的。

然而,靳劭沒了。

不知怎麼,他想起他年幼時蹣跚學步的記憶。他天生學步晚,是接近兩歲時才正式學會的走路。他三歲就被父親接回了,按理說被爺爺養過的那點事早該忘了,但是他固執地記得自己是爺爺養大的,因為他的腦海裡總是浮現那位老人蹲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對他張開雙臂,對他說:來,小括,別怕,到爺爺這兒來。

直到現在,他還能清晰地記得那時的感受,他是那麼倉皇,那麼害怕,他迫切地想要撲到爺爺的懷裡去,中間卻隔了有如天塹一般的路途,對年幼腿短的他來說,那是那麼漫長的一段距離,他會在這路途中摔倒很多次,他怕疼,他想到爺爺那兒去,卻不想挨疼。但是無論他如何用請求的目光看著爺爺,他也只是堅定地看著他,對他說,別怕,自己過來。

那是一段沒有人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