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衣被灌了好幾次藥湯,她渾身發熱,一整天腦袋完全渾渾噩噩的,怎麼回的房間都忘記了。清醒時已經入夜,冷衣睜大眼睛凝視著上方,眼睛什麼都沒看,腦海裡卻不斷復現混亂汙穢的畫面,加倍的痛苦凌遲著冷衣的精神,她厭惡所有人,也厭惡自己。

次日冷衣依舊錶現出十分的抗拒,可弱小的掙扎再次被鎮壓下去,他們總有辦法治她。馴服人和馴服狗沒有區別,消滅人的意志其實很簡單。在日復一日的調教下,嬤嬤們做出什麼指示,冷衣都條件反射地照做。藥湯麻木了冷衣的大腦,白天她和被馴化的狗無異了,午夜時分人性迴歸的時候,又極度唾棄自己。一切都完了,幾天的服從訓練就能把苦學四年的道德學識毀壞殆盡,學那麼多東西有什麼用呢?到頭來只配做床笫玩具。

冷衣能夠理解舞雪了,但凡有一線生機誰願意放棄生命呢?冷衣之前還抱有逃出去的希望,現在已覺萬念俱灰。

夜沉如水,涼意沾溼單薄的長衫。冷衣躲避著所有人失魂落魄地往後山走去,鑽進那月光都照不進的幽黑樹林。陰風陣陣襲來,就像鬼魂在身邊嬉戲似的,冷衣好希望這裡埋葬的無數鬼魂能把她拖進地獄,她要變成厲鬼,把折磨過她的人全殺了。

至於清遊,冷衣對他已經沒有絲毫情分了,他曾說過,風香樓裡的人禁止發生私情,胡媽媽之所以安排他給冷衣,是因為他不可能喜歡她,他從未將她放在眼裡。

他比胡媽媽可恨,是她愚蠢了,以為能在這吃人地方講真心。

忽然響起什麼窸窸窣窣的聲音,冷衣停下腳步,寒意從腳底直通頭頂。

前方亮起一道微弱的火光,幽靈一般愈發接近,真的有鬼嗎……冷衣腦袋混混沌沌的……還是聶小倩一樣美豔的女鬼……

燭火照映著柔情似水的眸子,不對,不是女鬼,是暖冬。

“原來你也記得今天是清明,早知道我就帶你一起來了。”對著她微微一笑道,“我已經燒完紙了,你要看一看舞雪嗎?”

冷衣不知道今天是清明,她只是來尋死的,不過有暖冬在她應該死不了了,剛來就走未免太可疑,暖冬給臺階下,她就點點頭。

兩人默默地站在舞雪的墓前好一會,暖冬突然略微抱歉道:“其實我這幾天一直有意躲著你,對不起,凝碧。”

冷衣不解,暖冬繼續道:“我知道你這幾天很痛苦,但我無法給你建議,都是這樣子過來的忍一忍就好這種話,我無法說出口。”

“這你有什麼錯?我的痛苦不是你造成的,而且你也是受害者。”冷衣有些激動道,暖冬就是太善解人意了,為什麼世界上總是善良的人感到痛苦和不安,壞人心安理得呢?

暖冬斂了斂眸,藏住自己眼中的情緒,輕聲道:“我的母親是風香樓的姑娘,我也是風香樓的姑娘,命運如此,怨不得什麼。何況男歡女愛天經地義,平凡女子盲婚啞嫁,也不一定從一而終。”

冷衣擰著眉,卻沒說什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即使她與暖冬意見相悖,也不會爭辯什麼。

“風香樓裡的姑娘不能與琅軒閣的男子有私情,這個凝碧知道麼?”暖冬問。

“我知道。”

“胡媽媽把清遊安排給你,是懷疑你與其他人有了私情,還記得你四年前的除夕夜意圖出逃的事麼?從那時起胡媽媽起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