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馬鎮總是在北風漸起的晚秋之中變得熙熙攘攘,依山而建的小鎮雖只有方圓幾十裡,但南北漫途上運送大宗過冬糧食的沉重騾馬車和商賈不絕的吆喝聲卻是彰顯出小鎮交通樞紐的地位。

很久以前的洛馬鎮並非如今這般模樣,甚至應該說是過去並無洛馬鎮。大漠中悠長的駝鈴聲透過無盡黃沙遙遙傳入川西之始,還是帝蘇一路西征金戈鐵馬的年代。百年光景匆匆過,如今商販各自高唱著天南海北的家鄉謠,世俗生活如雜繪畫般將那個遙遠的戰爭年代冷酷的底色徹底粉飾,或許在洛馬鎮將再也聽不到鐵騎飛踏黃沙的蹄聲。

石千弓著腰,對著滿手的老繭哈出幾口熱氣,鬢角下的面板疲老且呈暗紅色,很明顯是常年受到大漠遒勁有力的風的吹拂。今年的晚秋似乎是比往年更冷冽一些,石千這樣想著裹緊了身上的破舊布衣。

父親從祖父手中接過這家酒館的時候已不知是流傳了多少代,石千手裡這家是洛馬鎮唯一的酒館。南來北往的商賈來到這個季節的涼州,天涼而風急,酒無疑是極好賣的。有誰不想在晚秋瑟瑟的暮風中喝上一壺酒暖暖身子呢?從父輩接受店家,一晃二十多年過去,石千就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自家酒館裡為暮秋裡形形色色的過客熱好一杯又一杯烈酒,望著遠處蕭瑟的北風徐來。

石千緩緩站到滾燙的爐邊,左手木舀倒酒入黑瓦酒甕,嘴上應付著一位操著河西口音的商賈的發問,眼睛卻探向南面那個迎面走來的身影。客人的黑衫上沾惹了些許揚塵,頭戴黑色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半張平靜的臉,背上極可能是刀棍的東西緊裹著一層黑布。客人跨入店門靠窗而坐,石千微微點頭,店中一夥計躬身而起迎客。

“客官您要點什麼?”夥計摘下肩頭的抹布,微笑歡迎。

“來壺酒。”客人聲音輕而明晰。夥計細細打量他,微笑道:“客官怕是第一次來洛馬鎮。這涼州的西陲啊一到這季節就冷得緊,雖說只有些粗劣燒酒,但喝三杯下肚卻尤感舒坦。給您熱一壺地瓜燒?”客人微微點頭,“塞邊土燒酒?拿出來嚐嚐。”夥計笑著應下,轉身去櫃檯取酒。

石千略一躊躇,親自上前,右手從夥計手裡接過黑色瓦罐,裡面是熱好的燒酒。\"客官從哪裡來?\",石千給客人斟滿,低頭搭話。客人微微抬頭,依然是看不到他任何表情,右手接過酒盅,“南邊”,語氣平靜,平靜地近乎冷漠。“客官見笑了,咱這粗劣燒酒確是無法和南方富庶之地的佳釀相比,屬實算不得什麼好酒。”,石千拂了拂袖口,看著客人自斟自飲,燒酒頗具熱度,熱氣和冷冽的空氣在斗笠邊緣結出一層薄薄的水霧,“聽客官口音像是河間之人,可是洛、凌兩川?”石千目光從他背後的長型包裹上瞟過,滿是老繭的手悄悄負於背後,打出一個只有夥計才懂的手勢。

客人再次斟滿酒盅,“並非出自兩川”,他舉杯而飲,單手將揹負的包裹解下放於手邊,“就如同洛馬鎮來自四方的天下之人,每個人的出處都尚未可知。”

客人右手搖晃酒盅,目光注視著酒館窗開的方向,遠處濁黃色的天邊捲起重重雲層,馬車佇列緩慢遠去,微凜的北風迎面吹動各色行人衣衫。

石千順著客人的目光看去,微微失神,任是他多年經營酒館,見過無數人,從這客人平淡的語氣中卻聽出異於常人的情緒。石千眼中流過略顯混濁的光,試圖多看出些什麼,可惜客人臉龐被斗笠巧妙遮蓋,無法看到他的樣貌,更無從得知他的年齡。

客人喝下一盅熱酒,低垂眼眸,絲毫不顧石千瞟向木桌上那把黑布緊裹的刀的眼神,左手平攤在桌面上,“洛馬鎮的酒雖粗劣,喝起來卻還是有這斷腸般的情緒”,他似乎是在回味那杯酒的味道。荒謬至極,這只不過是驛站上極為普通的濁酒,戈壁中艱難生長起來的麥穗更不比河洛稻米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