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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入葬。我又從日本回來,一個人去找她。
我到了上海郊外姥姥入土的墓園。送束鮮花,燒串紙錢,靠著冰冷的墓碑,覺得另一個世界是那麼遙遠。姥姥孤獨了一輩子,辛苦了一輩子,但她生活中有我們這些孩子。孩子們在她的照料下出生,長大,一個接一個地出國了。最小的我走之後,她一個人怎樣生活呢?姥姥的耳朵聽不清,在北京拍片子的時候我總是很晚回家,她怕聽不見我敲門,不論多晚,都會拿著小板凳,坐在門口昏暗的燈光下,打著瞌睡等我。孩子們都離開了她,她還是等我們回家,可這一等就等到了生命的盡頭。
1。五十萬人跟我一起說(1)
“那個在午門跳舞的女孩就是你?”
幸運總是在忘了它的時候來臨。
從上海回到東京後,姥姥的逝世仍留給我無盡的哀痛,我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動輒流淚,上課發呆,在店裡也經常魂不守舍地摔盤子摔碗。大學二年級快要結束的時候,一個叫修建的朋友打電話給我,“NHK(日本廣播協會)的《中國語講座》正在招人,你要不要試試?”
修建在國內是個演員,到了日本一直在NHK做事。在我們看來,他實在有些高高在上。電視臺的大樓很乾淨,打掃起來應該不費力,時給也會高一些。我當時的想法就是這樣。打工、生存、唸書就是全部的生活內容,於是,我再次穿上那套蠟染衣褲,準備去電視臺碰碰運氣。
我跟修建約在NHK大樓前見面,大樓的灰玻璃晃得人眼暈。樓旁停著大型的轉播車,門前握著稿子、掛著牌子、提著攝像機的工作人員奔來跑去,這種情景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哪兒見過?
“做夢呢吧!” 我近乎粗暴地打斷了自己的思維。別給自己太多的希望!日本是個多麼現實的地方,在這裡的一年時間,我已經把自己訓練得刀槍不入了。
“朱迅。” 修建來得很準時,來日本久了的人都很守時。他隨便登記了一下,就進了大門,“NHK的門口比中央電視臺管得松多了。” 我一邊想著,一邊穿過曲曲彎彎的過道,修建把我帶到一間小屋裡,囑咐了幾句,匆匆地走了。他在圈內是名人,時間自然十分寶貴。
我一個人坐在屋子裡,等待著穿工作服的“領導”來面試。迄今為止,這種場面我已經歷了五六回,還算老練。加上我現在的日語很流利,剛剛20歲的我一般是攻無不克。不一會兒,門“吱扭”開了,一個戴眼鏡的矮個子日本人手中拿著一摞稿子;低頭走了進來。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他聲音溫和,在我對面坐下。“我叫宮本,你的履歷可以先給我看看嗎?” 他伸出手,我卻愣了一下。以前招工的面試從沒要過履歷。
“對不起,我不知道要帶履歷。” 心裡一涼,“黃了,第一印象就搞糟了。”
“那你說,我記一下。” 宮本還是很溫和。問清姓名、性別、年齡之後,他放下筆,向後靠了靠,“你以前做過電視嗎?”
心中一沉,迴避了好久的話題。
來之前真沒有問清這裡的職位需求。我的打工經歷從清掃大樓到飯店端盤,也算有相當經驗了。什麼崗位已無所謂,只求付出了時間、體力之後所得的報酬高一些。宮本定睛看著我,我鼓了鼓勇氣,“我在中國拍過電影,也主持過青少年的電視節目。”
“噢,什麼電影?” 宮本很感興趣。
“《搖滾青年》。” 我的聲音極低。
宮本顯然吃了一驚,細細打量我,重複確認,“那個在午門跳舞的女孩就是你?”宮本在疑問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我心裡像經歷了不知多久的凍土開始解凍,說不出什麼樣的感受,像酸楚又不全是。
《搖滾青年》在NHK的《亞洲劇場》欄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