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璧君並不迴避,放下茶杯後便挨著汪精衛的身邊坐下,大大方方地參與男人們的談話。

“皙子,我這幾天一直在盼望你來。你怎麼突然關心起我的案子來,又是租房子,又是派馬車,還有八萬銀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汪精衛丟擲一連串的疑問來。他只有二十七八歲,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精神上充滿著勝利者的喜悅興奮,生活上有陳璧君的精心照料,出獄還不過幾天,往日那個風采傾人的美男子形象便又恢復了。楊度在心裡暗暗讚道:天地造化太偏愛他了,簡直齊全得令人不可挑剔!轉而又羨慕起坐在一旁的陳璧君來,一個女人能嫁得如許郎君,真正是百世修來的福氣!

“看把你急得這樣!”楊度笑了起來。“我告訴你吧,這些都不要記到我的頭上,是另一個人在關心著你!”

“誰?”汪精衛急切地問。陳璧君一對清清亮亮的眸子也在望著楊度。

“袁世凱。”楊度有意壓低聲音。

“袁世凱!”汪精衛看了一眼陳璧君,轉過眼來疑惑地問楊度,“他是滿清的總理大臣,他為何要關心我?”

陳璧君的神態也頗為困惑。

“精衛,這不奇怪。”楊度端起茶杯,平靜地說,“袁世凱雖然不贊同你行刺攝政王的舉動,也不贊同你革命反滿的主張,但他愛你的才華,尤其欽佩你為自己的信仰視死如歸的氣節。古往今來的大官員中,像袁世凱這樣愛才重德的人也不少哇!”

汪精衛點了點頭說:“倒也是的。如此說來,我要謝謝他才是。”

轉臉對陳璧君說:“璧君,你說呢?”

陳璧君說:“謝謝他也是應該的。”

楊度忙說:“袁世凱正要見你,你去當面向他道謝吧!”

“好,那你給我引見引見。”汪精衛快活地說。

“明天晚上我來接你。”說罷,楊度起身告辭。

第二天晚上,北洋公署袁府大門口懸掛起八盞大紅宮燈,門前又移來四五十盆花木:應時的秋菊開得茂茂盛盛,經霜的石榴紅紅豔豔,牛眼大的金橘黃黃澄澄,四季常青的松柏蒼蒼翠翠。大公子袁克定,二公子袁克文,三公子袁克良率領一班子幕僚清客,齊刷刷地站在門外恭候。

馬車伕搖起輕脆的鈴聲,膠皮大輪平穩地在門前停住。袁克定穿著簇新的長袍馬褂來到車門邊,微微彎腰,高聲說:“請汪先生下車!”

汪精衛沒有料到袁府的歡迎場面如此隆重,正不知對站在車旁的這個人如何稱呼時,楊度忙介紹:“這就是袁大公子芸臺先生。”

又指著克定身後的兩個人說:“他們是二公子寒雲先生、三公子規廠先生。”

見袁府三位公子迎候在旁,汪精衛頗為感動。他雙手抱拳,邊下車邊說:“不敢當,不敢當!”

袁克定扶著汪精衛的手說:“家父極為欽佩汪先生,愚兄弟更是對汪先生崇敬不已。今日汪先生光臨寒舍,乃我袁家的光榮。”

袁克定的話說得如此誠懇,令汪精衛心中暗自驚訝。這些天來他的雙耳灌滿了稱頌之辭。革命同志的頌揚自在預料之中,普通百姓的讚揚也可以理解,袁府是什麼人家?袁大公子是什麼人物?居然也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大出意外。

一起走到門邊,正要跨進大門,只聽見一聲高喊:“汪先生到!”

喊聲剛落,從門裡左側便房中走出一個人來。但見此人頭大腿短,膀闊腰圓,臉上紅光滿面,雙眼精光明亮,上下罩一身菸灰色長袍,粗粗一看,簡直如同大鐘寺裡那座渾圓的古鐘。

汪精衛正觀望著,克定輕輕地說:“那就是家父,他從不到大門口迎接客人,今日為汪先生破例。”

汪精衛一聽忙趨前一步,叫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