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從闊袖之中,取出一卷淺黃色,中繫著金色繩穗的文書,遞給一旁雙手接過的門下省官員。

這張詔令,是他在五院藝比期間,才從皇上那裡討到的,九月三十日那夜的計劃意外地半途而廢后,他才出了這早有準備的後招。

“宣。”隨著李泰一聲令下,廳內除了他之外的學生,皆垂下了頭。

那名官員同樣低頭解開金黃的繩穗後,直起腰板,朗聲念道:

“門下,天下之木。。。。。。我朝開疆十八載,大唐疆土,天下十道,州縣千百,然,其地望、得名、山川、城地、古蹟不詳。。。。。。”

有關疆土,到底是何事?遺玉揣摩著,稍稍抬頭朝上看去,一眼便望見正側頭著向這邊的魏王殿下。

蒼藍色的深衣外披著一件厚重的鴉青色大氅,雙手平抄於絨黑的袖子裡,筆直垂墜到膝處的袖口,卻顯得他身形格外修長直挺,線條硬朗的面容上,帶著冷淡和疏離之感,這是他在人前慣常的樣子,讓她覺得陌生又孤傲的魏王爺,半點也讓人猜不透心思的四皇子。

彷彿察覺到了她停留過長的視線,李泰突然側過頭,朝她這邊看來,四母相觸後,遺玉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落在身前之人的後腦勺上。

“皇四子,魏王泰,少善屬文,好士愛文宇,府下文學館。。。”

李泰的眼力很好,隔著兩丈遠,也將站在長孫夕後面的遺玉給看了個清楚,平日乍看之下像是個清秀小男童似的少女,今日頭上卻挽了精緻的髮髻,光潔的額頭下,平日只有笑時才能見著的靈動眉眼,清晰地露出來,可不等他的視線蔓延到她眼中,她便突然撇過頭去,留給他半截白生生的纖細頸子,和一隻玲瓏小巧毫無點綴的耳朵。

李泰突然想起有次雨天,坐在書房裡,也是看見這麼半截白嫩的脖頸,袖中的手指輕輕動彈,唇部線條正待放鬆,卻在另一張帶笑的精緻面孔映入眼簾時,收回了視線,再次看著遠處的大門。

長孫夕頰上的梨渦剛剛還未完全綻開,便又漸漸收起,目中帶著不解,遲疑地扭頭去,一眼掃過了身後的幾人,卻正對上盯著她後腦勺看的遺玉。

眼皮一跳,遺玉衝目露問詢之色的她扯動嘴角笑了笑,而後低下頭,不敢再亂瞄。

那官員先是讚美了大唐國土遼闊,而後又讚美了一番李泰近年所為,最後才終於講到了重點:

“是以……特命魏王泰,撰修我朝疆土地誌,允其自文學館、國子監、弘文館等集地,擇文人學子,延其為賓客,供帳給俸,修書巡遊,同著《坤元錄》,此令。”

話音落下,眾人心中大震,來不及嗟嘆,先是合手一禮,恭謹道:“謹遵聖令。”

難怪魏王會親自到場,又指明要讓他們來聽,這一紙詔文,說的竟是要讓李泰四處挑選文人學子,帶頭著書!

自古以來,王臣將相,所為不過一個“權”宇,權的背後是“名”,名的見證,那便是“史”!

古代賢王,多以引賓客著書留名青史,今日這詔文上的撰書之事,若是能成,那便是給魏王的頭上,戴了一頂大大的“賢”冠,而這些陪同撰書的文人學子,有幸者,亦能留名史上,且,雙方之間因這一本著作,怎能不生交際,實乃是一舉三得!

《坤元錄》是什麼東西,除了遺玉之外,在場之人,恐怕都是第一次聽到。對文學史很是瞭解的她,自然清楚這一部記錄了有關盛唐時期,天下十道千百州縣,人文地理的地誌鉅著,是有多高的價值!

可在清楚的同時,她也是納悶的,如果她沒有記錯,這部著作,應該是在貞觀十二年左右,才開始編寫的,為何如今,卻生生提早了兩年,難道歷史在這裡,又產生了偏差?

沒容遺玉多想,便聽到李泰低沉卻渾厚的嗓音在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