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顏料在燈籠上開始作畫。

“是花!”人群中頓時有人喊,“梨花!”

一筆勾描成形,簇簇堆疊,剔透晶瑩,“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燈上出現的正是梨花堆雪。

但云卿下筆快,換筆更快,這時間已經換了一支鼠須尖豪筆,沾染了一點嫩草芽青色為梨花點上綠蕊綠萼,朵朵梨花形神兼備,竟彷彿有梨花香味幽幽飄來。孫狀元忍不住讚一聲:“妙極!”

點完花蕊,雲卿毫不猶豫將這一面轉到左邊,然後在新的空白處開始勾描。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將目光鎖定在雲卿眼花繚亂的換筆、下筆上,還沒等有人瞧見她此刻畫的什麼,只聽人群中有人驚叫:“消失了!梨花、梨花消失了!”

眾人紛紛看去,果然見姿態清靈的梨花若凋零一般,一朵一朵憑空消失,眨眼間竟一瓣不剩!眾人正驚疑不定,雲卿新畫好的一面已經又轉到左邊,然而轉過來的同時顏色也開始剝落退卻,沒等人看到畫的是什麼,那裡已經只剩一些殘缺的顏色,再一眨眼又是消失得乾乾淨淨。

這一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鎖在雲卿的燈上,睜大了眼想瞧見畫的究竟是什麼,然而云卿下筆越來越快,換筆越來越急,甚至剛見她蘸了一抹海棠紅,待到落筆顏色卻成了櫻桃紅,不知是顏色變了,還是自己眨眼之間她又換了筆或者換了顏色。

轉眼間一盞燈已經畫了一圈,顏色亦消退了一圈,然而云卿雙眼緊緊鎖在燈上,左手拿燈右手執筆,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迅速換了一支三紫七羊筆蘸了濃重的秋香色繼續下筆。

“那裡不是畫了梨花了嗎?”人群中有人驚呼。

然而云卿的確是繼續將燈籠向左轉,每一層消失掉的畫都變成乾淨無瑕的純白宣紙,燈籠一圈一圈向左轉,顏料一層一層被渲染在溼紙之上,但究竟畫了什麼再也沒人分辨得出。

臺上蔣寬也驚愕難當,他緊盯著看了半天突然問身旁的裴子曜:“你方才說什麼來著?這手會不會廢掉?”

雲卿看著面前顏料顏色幾多變化心知時間緊迫絕不能停,她不能抬頭去看裴子曜臉色,卻聽得到裴子曜未曾開口,只蔣寬聲音發顫:“這丫頭腦子有病吧,手都不要了!”

雲卿右手腕什麼狀況她一清二楚,那裡現在已經滲出絲絲殷紅,只是除了她和身邊的孫成,根本沒人瞧得見罷了。左手轉燈未停,雲卿又換了一支石獾圓毫筆,在燈上塗抹下大片茶色。她下筆越來越快,那些顏色在燈上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短,有時一筆畫完剛去換筆,那宣紙上已經重新變成一片雪白。

臺下人越來越驚愕,臺上慕垂涼和蔣寬似乎正說著什麼,但云卿彷彿逐漸遠離人群,驚歎,質疑,議論,一點點從耳畔飄遠。她像是回到八歲的嵐園,提一支最簡單的羊毫筆,用一方最平常的石墨,就畫得出嵐園最美的風景。那時她正在師傅指點下學作畫,姑姑在一旁為她縫衣服,蟬鳴悠遠,樹蔭清涼,園中是說不出的溫馨與靜謐。等到畫完溜出嵐園,就看得見裴子曜穿著回紋衣襟的長袍候在巷口,見她便招招手說:“過來,有好玩兒的給你看。”一笑眯了雙眼,彎彎好似月牙。

雲卿心裡陡然一震,手上筆尖一顫,只聽一聲細瓷碎裂的脆響,緊接著聽到孫成慌亂叫:“雲姐姐!”雲卿低頭一看,眼角便發了紅,那一碟硃砂紅放在桌子最外延,是要等到最後才用的,她一個大意分神便將一碟子調製好的硃砂紅摔在地上,孫成慌亂去撿,也只留住不到三分之一,硃砂厚重的紅色沾染在碎瓷上,紅的簡直有些��恕�

雲卿從沒恨過裴子曜,就算他私自為她做主讓她不要孩子嫁給他做妾,她都覺得能夠體諒,但這一刻卻從骨子裡恨足了他。為什麼不能再忍一忍不去挑明,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坦白想法給她拒絕的機會,為什麼是他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