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一大叢月季花,往東小湖邊兒去了,雲卿邊走邊笑說:“只不過順應天命和窮究因果,其實並非南轅北轍的兩條路。順應天命難道只是一味服從?不,是讓你看清楚你所擁有的。所以窮究因果也不是一味徒作抗爭,而是讓你看到面前的每一條路所指向的方向。當你知道自己的力量,又看得見沿途的危險和道路盡頭的風光,你自然就更明白該走哪一條路,以及該怎麼走了。這才是順應天命,窮究因果。”

垂緗聞言又是久久一番思索,最後卻低低說:“我不大懂。”

雲卿便笑:“大約是我說得繞了些。只是你如今並未經歷過什麼事兒,雖是被人算計了一把,得了個不大喜歡的姻緣,但如今你心頭一味只是怨恨,並未順應天命,自然難冷靜下來好好琢磨自己的去處,如此也不到你懂的時候。”

垂緗並未多言,只是一路低頭沉思,連轉彎處也是滿兒在旁提醒。雲卿也不打擾她,只在旁儘量領了七拐八拐的小道,讓垂緗和滿兒難辯方向,蒹葭便偷偷問:“再這樣玩下去,恐連咱們也不識回去的路了。”

雲卿看垂緗與滿兒落在後頭,便笑對蒹葭耳語說::“三姑娘拿不定主意,只今兒一次怕是不夠。她記不得路,下次恐要再央我帶她一次,我倒不是有心為難她,只是她性子偏冷,我總需得多尋了藉口能與她說上話兒。”

說話之間垂緗與滿兒便跟上了,垂緗左右看看,疑道:“此處我卻是真沒有來過。說來我是慕家的閨女,你是慕家的媳婦,你對這園子卻彷彿比我更熟悉。”

雲卿便意味深長地笑:“我敢帶你出來,自然不會沒有準備的。況且如今讓我掌家,我豈能對這家反不瞭解?”

說罷再往前走,沿著一條溪水逆流而上,越過土丘,便可見一汪澄明的湖水,在月光下泛著明亮又冷清的光。如今她們居高臨下,大可將湖水盡收眼底,看來彷彿一面清晰的銀鏡,而周圍的碧柳杏花,堪可為菱花鏡上雕花紋。

垂緗先是震驚了一會兒子,後來突然明白,指著湖對面的房子說:“那邊——是老爺所居天問閣!”

雲卿便點頭說:“是了,正是天問閣。只是素來沒人越過天問閣走到這處小東湖畔的,餘下三面一面是假山林,無路可走,咱們所處這一面倒是賞花最佳之地,但路途極其古怪難記,所以許多人不知此處風景。那晚我信步亂闖偶見此處杏花繁盛湖光秀美,後聽你提起,方知此處與你所居之地甚遠,於是我估摸了方向,特特回來尋了路,今日方能帶你來這裡。”

垂緗聞言漸漸冷靜下來,回頭直看著她說:“你倒是費了大心思!”

雲卿不閃不避地笑說:“如今我是掌家之人,自然對這園子瞭解得越多越好,畢竟若下次再迷路,也不敢奢望能隨時隨地有個三妹妹你來救我了,是不是?”

垂緗如今已恢復冷清之態,迎著月光遠遠看著幾株杏花繁盛的老杏樹,忽想起夫家沈家的杏花,一時突然有些氣悶。卻聽雲卿在旁笑念道:“‘不學梅欺雪,輕紅照碧池。小桃新謝後,雙燕卻來時。’我從前一心愛梅,不知賞杏,如今看來亦不過俗人也。梅花孤冷,冬雪清寒,所謂相映成趣,亦不過是相依為命罷了,多得是淒寒。倒是杏花,桃花開過而開,乃是自有芬芳,不與桃花徒爭豔;雙燕來時盛綻,乃是端莊熱忱,迎來春燕歇枝梢,至於紅花映碧池,端的是鮮亮景色,此番光彩縱使桃紅柳綠也爭奪不去,何其美哉!”

垂緗低頭細品了一會兒,心裡頭思緒越發飄得遠了,饒是她被雲卿饒得再暈,此刻也有些恍悟過來她說的哪裡是花,是教她怎麼做人。垂緗本不是優柔的性子,如今乾脆轉身看著雲卿問:“聽你話中之意,你知道我今日為何而來?”

“三妹妹這話說的……”雲卿便笑,“我雖有些小聰明,畢竟不能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