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瞭望士兵卻哪裡就弄得明白這裡頭的微妙區別,但見張邁與自己同苦甘,心中都甚感動。

西北地方日夜溫差甚大,這時雖是夏天,白天酷熱,晚上卻是奇寒,地表在黃昏之後迅速冷卻,夜風呼呼,涼意襲人。馬小春雖然選了一個背風處,但高處風向並不劃一,大致是東南風,但西北風也偶爾拂來。

瞭望士兵是一個時辰一班,以確保值勤期間能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當班的捱過一個時辰就可以下去休息,反而是張邁受罪了。涼風越吹越覺得冷,人便睡不著,盯著西北的方向,前方數百里只怕都無人煙,哪裡有一點燈火?

張邁心道:“那個方向,是龜茲了。”忽然無比想念起妻子和女兒,尤其是那個還沒出生的大女兒。

身體受冷,思維卻活了,想起過去幾年發生的事情,用恍如隔世來形容也完全不為過。

“真沒想到,我竟然會在這裡成家!”

上輩子的事情,他在新碎葉城時就已經強迫自己別去想,從新碎葉城到疏勒,一路上都是危機四伏,整個安西唐軍時時都面臨著滅頂之災,自己都隨時要死掉了,再談去掛念上輩子的親人、朋友,那可就真是一種精神上的奢侈了。

但這時細細回想,卻越想越覺得過去幾年的經歷如夢如幻。

“如果我當初走出了那片沙漠,現在大概重新上班了吧。可現在,我卻在這個世界成了親,有了一個好妻子,還生了兩個女兒。”

在上輩子,自己都還沒機會做人的丈夫,可在這裡,自己卻已經成為一個父親。

在這個敵人未曾到來的晚上,張邁無比想念起親人來,尤其是剛剛出生的小女兒,也不知道她長得什麼樣子,像自己多一些,還是像汾兒多一些?

如果是在上一輩子,女兒出生以後,自己大概就要想著怎麼找月嫂,或者讓老媽還是丈母孃來帶?再過兩年,要想著怎麼給女兒找個幼兒園,然後是小學擇校、中學擇校、高考、工作找人……那些事情張邁沒經歷過,不過從比自己大的堂哥表哥、師兄師姐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孰料,這些事情忽然都變得不會出現了。

自己的女兒,永遠不需要經歷這些了,哪怕自己不在她們身邊,也自然會有人在照顧她們,只要自己的事業不失敗,她們的一生,將註定了是公主般的一生,或者……就是公主的一生了。

手腳竟有些僵硬,馬小春跳動著暖和身體,見張邁冷了,便又去搬了一鋪被子來給張邁蓋住手腳。他細心地伺候著,儘量不驚動人,儘量讓張邁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還要儘量不讓周圍計程車兵覺得張邁在搞特殊。

馬小春的努力,張邁是看在眼裡的,普通計程車兵有了一點點的成績張邁都不吝讚賞,唯獨對馬小春,張邁儘量不去誇獎他,就彷彿他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一般。

張邁也知道,在千里之外的龜茲,也有人像馬小春照顧自己一般照顧著自己的一雙女兒。

“不用考慮上學的煩惱、找工作的煩惱,無論做什麼都會有人幫忙安排好,無論去到哪裡都會有人照顧好,可是……這樣真的就比什麼都自己忙碌更幸福麼?”

過去的兩年,一切都是為了生存,為了自己的生存,也為了親人與兄弟的生存。在這種極端嚴峻的生存考驗中捱過兩年之後,張邁再回過頭來,想想自己未進入沙漠之前的模樣,忽然感到一種奇異的陌生。

那個在電腦前面忙碌著、被領導壓制著、被老闆剝削著而默默忍受的張邁,真的是自己麼?

遠去了遠去了,那個平凡的、普通的張邁已經遠去了,眼前是一個不得不深沉思考的張邁,他要深沉,因為他的每一個舉動都有可能會影響到成千上萬人的生死。

那個猶如螻蟻般的自己已經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