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裡點上紫陶的小爐子,慢慢的扇起火來煮水,雪白的蓮花枕著碧綠的夢靜靜地睡著。

沒有一個人在身邊,也沒有一點聲音,那時候就能聽到,聽到誰的腳步聲慢慢的近了,在我身邊坐下。掬起我的長髮,悄聲細語的和我說話。那聲音和最初見時那樣,輕柔細膩得不起纖塵。

而夢在綠色的水紋間搖盪,揚起,飄去……

江南可採蓮(1)

採蓮曲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相和歌辭》是樂府歌曲名。據《宋書·樂志》說:“《相和》,漢舊歌也。絲竹更相和,執節者歌。”我素來喜歡舊歌,因年代久遠,而散盡了流行歌曲的煙火氣,有古意迷漫其間,自然而然,情意流轉而出,讓人忘卻時光年歲的催迫。這是古歌最大的妙處。

比如這首《江南》,此曲為《相和歌辭·相和曲》其中的一首。原見於《宋書樂志》。書中說:“今之存者,並漢世街陌謠謳。”說得很明白,這些歌來自民間,質樸清新,和文人們雕琢出來的歌詞大有不同。都是直接來源於生活,這樣的民歌純屬天籟,當初的創作者或許並不是有意為之,只是單純為快樂而快樂的歌謠,你只須側耳傾聽就夠了。

這些歌原來多是無樂器伴奏的口頭歌謠,後被樂官們採入樂府,以絲竹配奏。到了三國,又經過精通音樂得樂官們改造,成了魏晉的“清商三調”歌詩。更加精美和諧。如一粒飽滿光澤的珍珠,垂落在聽者的心裡。美,不言而喻。

你若喜歡,我們就去那個曼妙唯美的綠色江南吧!

我喜歡春天,好像經過的冬天的寒冷,寂寞了太久。渴望綠色的心情很是迫切,出了三月,便幾遍幾遍地看路邊的柳樹,尋覓鵝黃破枝的那一絲萌動。

我也喜歡陽光,最好是初暖的時分,乍暖還寒的時候,陽光就覺得最為珍貴。甚至能感到陽光是柔軟的,光滑的錯覺,其實那不是光,而是“吹面不寒楊柳風”。

因為久居北方,所見到的多是粗糲的北風,就算是春夏,綠樹紅花,也依然覺得不夠。因為缺少了水的滋養。去江南,當然是夙願。欠下心靈的一筆有年的債務。有了時間,找些空閒,必須要還清的。

在北方見水,多則是一不大的湖泊,猶有造作的痕跡。要見荷花更是不易。就算見了,也是池塘裡的寥寥的蓮葉。水多濃郁,不覺得清洌。就算是一幅美妙的山水畫,也還缺少一份靈動的氣息。

北方看蓮,算是雅趣。沒有采蓮嬉戲的喜人。大家都記得朱自清先生,在清華大學月夜看荷的美文。其實那裡面最多的是情趣。

說到快樂,是沒有的,有的只是沉積於內的心事:

路上只我一個人,揹著手踱著。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裡。我愛熱鬧,也愛冷靜;愛群居,也愛獨處。像今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白天裡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

清華園裡面是有水塘,雖幾十年過去了,現在的色澤也似乎不比先生當年的差,荷花也還是那麼多,看荷花的人也更多,而且清華的才子俊女多不勝數,自然賜予他們的享受,可謂適得其所。然而還是有些遺憾,像朱先生那樣的文雅淡遠的名士幾乎沒有了。景色也就少了一個靈魂。

朱先生的時代多少是拘謹苦澀的。夜半出遊,尋求的自然是寧靜超脫。月下看荷和當年蘇東坡月下游寺相同。一半是寂寞鬱悶,一半是寄情山水。

一份含而不發的憂憤。在內心裡努力尋找著自我平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