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走出房去,“逃之夭夭”。

慕夫人只覺其夫竟對英名成見之深,實屬少見,唯此事她也幫忙不了,眼前她唯一要乾的事,便是通知英名,今夜在她的壽宴上出席。

慕夫人於是往找英名,可是英名卻不在房中,她等了許久,始終也等不著他回來,最後唯有在他房內留下字條而去……

“孩子,今夜是孃的大壽,龍將會為我在府內設筵百席,娘很開心,但若娘能見你出席,與應雄坐於孃的身邊,一家團敘,將會更開心……孩子,娘知道你素來不喜與我們一起,甚至許多時後都避不見人,只是,孩子你別要自卑,娘雖與你相處日子尚短,卻知你是一個有心的孩子;娘亦只有這個心願,希望你屆時不會令娘失望。也不要讓你爹與及慕府所有人瞧不起你,娘相信你絕對不是孤星!希望你屆時能堂堂正正抬起頭來!”

寥寥數語,已盡把一個慈母對孩子的深厚寄望表露無遺,她僅是希望他能抬首做人,不要自慚身世;只是,這紙寫下慈母心生的字條,英名會否看見?即使看見了,他又會否——如她所願?她終僅如她一半所願。

怎麼說呢?當天晚上,當所有高朋已滿座,當慕夫人正在忐忑思量英名會否前來,而在壽宴中顯得心不在焉的時候,一條小小的身影終於緩緩出現了!斯時,賓客們正在把賀禮送給慕夫人。慕龍曾貴為朝廷名將,官戚仍在,只要他如今一開金口,總有不少朝廷中人會幫忙;故所有親朋戚友,也忙不迭伺機向他巴結,所送的賀禮,不是珠光寶氣,便是稀世奇珍,一時間金玉滿堂,令人眩目。

縱使是小孩子們,也都送了一些東西給慕夫人。

就像荻紅與小瑜,她姊妹倆一起繡了一塊錦帕送給舅母,慕夫人見她姊妹倆如此細心,當然滿心歡喜;她的親兒應雄,更送了一卷由他親筆所寫的“壽比南山”的字畫給她;親友們乍見這卷字畫,不禁歎為觀止,想不到此子年方十一,竟已寫得一手“龍飛鳳舞,草勁有力”的好字;慕夫人見所有人在讚賞自己的兒子,其實,已是她兒子送給她最好的賀禮。

天下父母心,又有誰個不希望愛兒在親友中出類拔萃,脫穎而出?這不僅是慕夫人對自己親兒的期望,也是她對她另一個兒子的期望,她實在更希望她的另一個兒子會被親友們稱讚,因為她心知他比她的親子所受的苦更多,所得的幸福卻更少………

然而,縱然應雄令慕夫人感到極為光彩,一個極不光彩的人,卻在此時此刻,步進喜氣洋洋的廳堂之內!也許,只是慕龍感到不光彩而已,慕夫人卻不然。

此人乍現,偌大的廳堂登時陷於一片死寂!正在灌酒談笑的賓客們頓時止住了喧譁聲!慕龍臉上的笑意也霍地消失!一切都像停止了似的,霎時鴉雀無聲!所有賓客的目光,盡都落在此刻步進廳堂的“他”身上!全因為,“他”這個不祥人,本就不應出現於這個喜氣呈祥的場合!他不該!他不配!只見英名正一步一步接近慕夫人所坐的地方,他走的很慢,只因為他每一步都像有千斤之重;他的每一步,都要承擔著堂上逾千賓客的好奇、鄙夷、與及害怕的目光。

可是,既然明知要受盡千夫鄙視,他為何還要來?是否因為……他為著慕夫人留給他的字條,為著慕夫人這個對他情至義盡的義母不想他給人瞧不起,縱然他如今所踏的每一步何其沉重,何其辛苦,他還是應邀來了!他身上所披的已不是當日入門的髒舊粗衣,衣履雖不華麗卻素淨,然而這身打扮看在慕龍眼內,卻只令他感到蒙羞;這孩子所喜愛的衣料,怎地連慕府內最下賤的侍婢也不屑穿?所有賓客都目露好奇與恐懼的眼神,這個月來,他們這班人早已風聞慕龍那不祥的孩子回來了,卻未想過,這孩子真的如傳言所說,總愛低首。

可是,慕夫人卻一點也沒嫌棄此子,眼見英名一步步朝她走近,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