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

“我們去跳舞吧!”他說。

她那細小的腰肢,不盈一握。她那輕柔的旋轉,如水波盪漾。他的面頰貼著她的鬢角,從沒有如此醉人的時刻,從沒有聽過那麼迷人的音樂。隨著拍子滑動的舞步,像是踩在雲裡,踏在霧裡,那麼軟綿綿的不著邊際。

有一大群新的客人進來了,帶來許多囂張的噪音,佔據了一張長大的西餐桌,呼三喝四,破壞了寧靜的空氣。夢軒皺了皺眉,他討厭那些在公共場合裡旁若無人的傢伙。下意識的看了那群人一眼,都是些中年以上的先生和夫人,是什麼商場的應酬?那主人站了起來,趾高氣昂的在吩咐侍者送東西來,啤酒、橘子汁、火燒冰淇淋……似曾相識的聲音……

夢軒猛的一怔,攬在姸青腰肢上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僵硬了,姸青驚覺的抬起頭來,問:“什麼事?”

“沒,沒什麼,”夢軒有些侷促:“有一個熟人。”

音樂完了,姸青跟著夢軒退回到位子上。熟人?什麼熟人會使夢軒不安?她對那張桌子望過去……那人發現他們了,他有驚愕的表情,好了,他對他身邊的一個女人說了句什麼,現在,他走過來了……

“他來了!”姸青說。

“我知道。”夢軒燃起一支菸,迎視著走過來的人。冤魂不散!這是陶思賢。陶思賢大踏步的走了過來,他臉上有著意外的驚喜,和幾乎是勝利的表情,站在他們的桌子前面,他用毫不禮貌的眼光,輕浮的打量著姸青,一面用揶揄的、故作熱情的聲調喊:“噢,夢軒,真沒想到會碰見你!這位小姐是──你不介紹一下嗎?夢軒?”

夢軒心中湧上一股憤怒的情緒,這一刻,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對陶思賢下巴上揮去一拳頭。他剋制了自己,但他的臉色非常難看,嘴邊的肌肉因激動而牽掣著。

“姸青,這是陶先生,這是許小姐。”他勉強的介紹著,語氣裡有火藥味。

“哦,許小姐──”陶思賢嘲弄的看著姸青:“我對您久仰了呢,內人在那邊,容許我介紹她認識你?”

姸青看了夢軒一眼,她始終沒鬧清楚面前的人是誰,但她已深刻的感到那份侮辱,以及那份輕蔑。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局面,她有些張皇失措了。陶思賢並不需要她的答覆,已經走回他的桌子,拉了雅嬋一起過來了。雅嬋的作風就比陶思賢更不堪了,拉開嗓子,她就是尖溜溜的一句:“啊喲,妹夫呀,你真是豔福不淺呢!”

姸青明白了,她的面頰倏然間失去了血色,張大眸子,她嚥了一口口水,忍耐的看著面前的人。她那因痛苦反而顯得漠然的臉龐,卻另有一份高貴的氣質,那種沉默成為最佳的武器,雅嬋被莫名其妙的刺傷了,這女人多驕傲呀!板著臉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什麼賤貨!還自以為了不起呢!長得漂亮嗎?可不見得趕得上美嬋呀!有什麼可神氣呢?和別人的丈夫軋姘頭的婊子而已!她的眉毛豎了起來,突然覺得自己有衛道的責任和幫妹妹出氣的義務了!擠在姸青身邊坐了下來,她盯著姸青,尖酸刻薄的說:“許小姐,哦不,也就是範太太吧,我認得你以前的先生呢!你看,我都不知該怎麼稱呼你呢,你現在又是夢軒的……你知道,夢軒又是我妹夫,這檔子關係該怎麼叫呀!如果是五六十年前呢,還可以稱你一聲夏二太太,現在,又不興討姨太太這些的了……”

雅嬋說得非常高興,她忽然發現自己居然有這麼好的口才,尤其姸青臉上那紅一陣白一陣的臉色,更使她有勝利及報復的快感,她就越說越起勁了。夢軒忍無可忍,那層憤怒的感覺在他胸中積壓到飽和的地步,他厲聲的打斷了雅嬋:“你說夠了吧?陶太太?”他猝然的站起身來,拉住姸青說:“我們去跳舞,姸青!”

不由分說的,他拖著姸青進了舞池,剩下陶思賢夫婦在那兒瞪眼睛。陶思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