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夜空中不見月影,亦無星光,如同有隻巨大而貪婪的獸無聲無息地吞噬著一切光明。

不遠處隱約亮起了一點火光,試探著劃破黑暗的壁壘。

接著,第二捧火、第三捧火相繼燃起。

壁盞上的鯨油燈搖曳出微弱昏黃的光,少年無聲無息站在走廊上。

他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

火光映照在他的眼底,寶石般的暗紫色閃爍著冷漠的光芒。

樓下聚齊起來的蝙蝠們正小心而興奮地討論著怎麼殺死他,而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彷彿一個旁觀者,無動於衷。

少年的唇角上揚,透露出嘲諷與嗤笑。

嘲笑火光的微弱,嘲笑黑暗的無邊,嘲笑吸血鬼們愚蠢又天真的妄想。

無論他如何嘲笑,都無法壓住內心深處的茫然。

他現在才是這座古堡最狼狽的存在。

塞繆爾花了一百年,搞懂什麼是愛什麼是恨。

愛使人軟弱,恨卻能讓人強大。

她這樣走了,他應該恨她。

他會變得更強大。

塞繆爾良久地看著火光,有些分神的想,那些蝙蝠會什麼時候衝上來。

已經按捺不住了嗎?

陰冷的風聲中響起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沿著旋轉樓梯向上,出現在走廊盡頭。

有人來了。

眼底的濃郁的冰冷漸漸被溫暖取代,唇角的弧度也在那串腳步聲來到跟前時變得溫柔。

領子被人一把扯住,沒有扣上的紐扣又崩開兩顆。

塞繆爾驟然回頭,

黑暗再深邃,也抵擋不住火光的燃燒。

他根本無法忽略內心的渴望。

女孩的頭髮有些凌亂,大概是奔跑過快,臉頰被樹枝劃出了幾道細小的口子。她撲過來,用力抓著他的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塞繆爾忘記如何支配身體,被她拽得踉蹌一下。

昏黃的燈光下,他能看清女孩臉上所有擔憂的神色。

看他還在發愣,唐念焦慮地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臉頰,拍了拍他的額頭。

塞繆爾擁有即將成熟的男性軀體,如永恆黑夜一般漆黑的髮色和白玫瑰般細膩柔嫩的面板。

他的眼睛正在變亮,好像落進了星辰,又像快要燃燒起來的寶石,長了一些的髮絲隨著他的動作垂在額前,眼尾泛起紅暈。

這一眼太過沖擊,美得驚人,讓唐念分神想起希臘神話中顧影自憐的美少年。

他還愣著,唐念著急的扯著塞繆爾往視窗靠近兩步,指了指外面那些看似無害的火光,牙齒咬著下唇,極度不安。

塞繆爾愣了愣,莞爾笑出了眼淚,“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了。”

什麼?

唐念蹙眉,心底一陣悸動。

少年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皮。

“我知道錯了,求您原諒我。”

他再也不會禁錮她的自由。

這是一次大膽的博弈。

賭她在看到他岌岌可危的狀況後,會不會狠心走掉。

他賭贏了。

愛與恨之間,他還是應該愛她。

-

這一夜,連風都不安分。

唐念拉著塞繆爾穿梭在古堡裡,疑惑地判斷著,指著邊邊角角的陰影,用眼神詢問他昔日那些像狗一樣跟在他身旁的黑色瀝青去哪裡了。

塞繆爾搖頭,模樣看起來比剛剛還虛弱,身體要靠著她才能站住。

唐念很懷疑他這種虛弱有沒有演的成分,直到看見他身體時不時掉落的碎片,這讓她開始緊張,好像正在帶一隻快要碎裂的瓷器東躲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