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馮洛沒有再解釋,而是轉移了話意。

“小丁。”他說。“從易理上推演而得,這件事情,已經唯有你能完成了。倘若你能令甲木屈從於乙木之下,劫難可消除。財已化生,當初施法者的目的,已經達到。只要你能妥善應付,當無大濾……”

電話掛了。

直升機盤旋而起,很快就小得宛如一隻蜜蜂。

一種幽藍幽藍的氣團,漸漸虛浮,墓下的景狀,再次清晰。

小丁瞑目。落淚。

她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也明白了師傅的處境。也知道了為何師傅只能是師傅,而馮洛卻何以能成為馮洛。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師傅目前該是安全的吧?但若不照著他們的話去做,根本沒有心臟病的師傅,死於心臟病發作,大概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吧?)

——我無法選擇的……根本就不能選擇的。

她睜開眼睛,望向了那層氣團。

驚呆。

——一輛車。一個人。

——車正從人的身上壓過。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這是“墓之主阿·丁”二體為一體時臨死/欲生前的話。

也是預言、詛咒。

現在,阿丁復活,站了起來,王木也曾坐起來過,人們都有了生機:“郊遊者”諸人,坐於車內,穿過石壁,即可逃生——至少大家都如是認為:“掃墓者”兩人的王甲,悟通了三元地理中的“大些子法”,可憑藉少許的意念力量,發揮其難以言傳的神秘力量。

都“生”。

阿丁離開了石桶,神智猶在迷離之中。

人已非人,殺之何用,倒不如流放於濁世紅塵,令蒼生也為之震驚,不如放其逃生,讓惡性蔓延。這是魔境中的一個念頭。消除了“時空質點”與“墓”造成的傷害的目的,已經達到,再殺也無益,不如令其脫離,反似將一柄尖刀留於彼者體內,可造成更大的傷害,也隨時有理由取出。這是“墓之主”真實的念頭之一。死者已逝,生者何歡?況且吃人之舉,也是迫不得已,之後的各種異常於日常生活之經歷,也莫不與環境有著不能排除的關係,即使不加追究,即使這些人不會立地成佛,也總不能始終舉著“屠刀”不放吧?這是阿丁復生後的沮喪念頭。一切都和最初不相同了,一切都已經變化得難以置信了。這是真實的卻只有張大為明白了的悽慘遭遇,可惜他來不及向大家解釋,即使解釋,也不會有人相信;即使有人相信,也不知從何處開始解釋,採用何種的敘述方式,才能解釋明白。

而此刻,阿丁生,墓之主生,正邪一分為二。

掙扎於永恆的善惡之間的阿丁,此刻完完全全地站於善的一方;他不但要求生,還要儘自己的能力,協助大家一同求生。(否則,“墓之主阿·丁”的精心安排,就會失敗,阿丁與墓之主,都會遭受到同樣殘酷的打擊。)

絕望的嚎哭聲驚動了阿丁,悲哀的嚎哭著的,是冷默默。

阿丁走到了冷默默身邊,拉起她,行到石壁前。

壁面已經是僅次於白炙的光澤,凝固的大客車,卻唯有車頭撞入石壁內,乘車而來,當乘車而返,上不得車,縱然是曾為墓之主的阿丁,也無回返人間的把握。他拉起冷默默,跨入石壁。

白光顫動著,靜止。他和冷默默,已經出現於石壁的彼方。

一條漫長的路,通向遙遠的黑暗。黑暗的盡頭,便是光明,便是人間了吧?

他停在路的正中,等候。

有雨。

——血雨。

有光。

——綠光。

遠方的黑暗呢?

——究竟是曙光前的陰影,亦或是慾望者的黑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