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佻起來。“七巧低著頭,沐浴在光輝裡,細細的音樂,細細的喜悅……這些年了,她跟他捉迷藏似的,只是近不得身,原來還有今天! 可不是,這半輩子已經完了………花一般的年紀已經過去了。人生就是這樣的錯綜複雜,不講理。當初她為什麼嫁到姜家來? 為了錢麼? 不是的,為了要遇見季澤,為了命中註定她要和季澤相愛。”(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想著,七巧的心神,有些搖曳起來。

然而,曹七巧是何等精明之人,她有意無意地試探著季澤,季澤卻渾然不知,一不小心,便露出了馬腳。“七巧雖是笑吟吟的,嘴裡發乾,上嘴唇黏在牙仁上,放不下來。她端起蓋碗來吸了一口茶,舐了舐嘴唇,突然把臉一沉,跳起身來,將手裡的扇子向季澤頭上滴溜溜擲過去,季澤向左偏了一偏,那團扇敲在他肩膀上,打翻了玻璃杯,酸梅湯淋淋漓漓濺了他一身,七巧罵道:’你要我賣了田去買你的房子? 你要我賣田? 錢一經你的手,還有得說麼? 你哄我………你拿那樣的話來哄我………你拿我當傻子………‘”(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 張愛玲文集》)一時間,浪漫綺思的氣氛沒有了,曹七巧扭打著,吆喝著……下人拉開了兩人,季澤只當她是瘋子,“昂然”走出了她的家。

“酸梅湯沿著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遲遲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真長,這寂寂的一剎那。七巧扶著頭站著,倏地掉轉身來上樓去,提著裙子,性急慌忙,跌跌絆絆,不住地撞到那陰暗的綠粉牆上,佛青襖子上沾了大塊的淡色的灰。她要在樓上的窗戶裡再看他一眼。無論如何,她從前愛過他。她的愛給了她無窮的痛苦。單隻這一點,就使他值得留戀。”(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輕掀開窗簾,想多看一眼季澤的背影,想多看一眼永遠逝去的愛情。風將窗簾吸了回去,風乾了她的淚,也風乾了她曾經幽幽地深深愛過的心。

曹七巧戳穿了季澤的愛情騙局, 也徹底放棄了對愛慾的幻想。

面對曾經迷戀過的人無恥的陰謀,她只能無奈地選擇從幻覺的慾望走向極端的仇恨,用金錢來填補情感的失落和空虛。現實的一切,在她眼裡都成了鬼蜮的世界,她也將現實的一切都歸結到對金錢的佔有和狂熱的膜拜。

最後,曹七巧躺在煙攤上回想著自己的前半生:“她知道她兒子女兒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孃家的人恨她。她摸索著腕上的翠玉鐲子,徐徐將那鐲子順著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輕的時候有過滾圓的胳膊。就連出了嫁之後幾年,鐲子裡也只塞得進一條洋縐手帕。”(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三十年前,曹七巧的臂膀是渾圓豐滿的,手鐲只能在腕上滑動,而三十年後,手鐲卻可以一直推至腋下,這反差強烈的對比,將曹七巧一生帶著“黃金的枷”這一概念推向高潮,盡顯其悽苦與蒼涼。

七巧在鬱郁中死去,結束了她囚禁於“金鎖”的可悲人生。“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完………完不了。”(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 張愛玲文集》)可憐之人,卻無人可憐。曹七巧悽慘的人生隨著她生命的終結而拉上了帷幕,可是,現實的生活卻仍然在繼續,月亮照樣升起,依然照耀著一切活著的,或者死亡的,感知的,或者未知的。

《金鎖記》何嘗不是生命的箴言,曹七巧一生鎖在青春與愛情換來的金錢裡,而張愛玲一生也枕在昔日浮名換來的孤寂裡。

金,是鎖,而名,又何嘗不是?

生於這個世界,天下萬物何不為鎖。

此情無關風月“這個小故事曾經讓我震動,因而甘心一遍遍修改多年,在改寫的過程中,絲毫也沒有意識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