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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接過,先看略節,再看詳細的奏報,遊目瀏覽一遍以後,又逐字細細閱讀,好一會兒才放下奏報,似是在思考什麼,又好一會兒,才問:“西邊傳來的訊息,誰的勝算更大?”
“班第的奏文的意思,若論佈陣謀局,還是阿睦爾撒納強得多。但是——”傅恆道,“達瓦齊畢竟算是準噶爾的正朔,雖然阿睦爾撒納也頗得人心,但漠西一帶,戰亂連年,掌兵權、執利器、擁重兵的還是達瓦齊,他雖然愚頑不肖,但他的勝算應當更大些。”
乾隆頗不以為然,沉吟了一會兒道:“準噶爾自聖祖時就是邊疆之患,如今幾十年過去,倒是他們自己不時內訌,內憂外患都足了,弱到了極點。前些年,朕倒不欲輕開邊釁,但準部日前勢頭越發大了,達瓦齊雖然年年來貢,看似恭謹,但他偷偷借熬茶之機與西藏眉來眼去,又時不時與哈薩克汗、俄羅斯皇帝間互通表裡,時有軍械和馬匹的交易,若是任他們連成一氣,往後西線一片便成大患。如今,恰是我們的天時來了,朕若再不握此時機,百年後都沒有臉去面見聖祖。阿睦爾撒納雖弱些,我們可以扶植。叫班第、策楞、舒赫德等密切瞧著其間形勢,尤其是阿睦爾撒納那裡,許些好處與他,看看能不能為我所用。(1)”
傅恆在戰略上素來不敢自作主張,一向唯皇帝馬首是瞻,急忙應下:“嗻,奴才去軍機處擬發皇上密諭。”
“等一等。”乾隆擺擺手道,“這事需找準時機,阿睦爾撒納勝算若大,我們反倒是要幫達瓦齊。所以,軍機上這條旨意,當慎之又慎,不要假手那些章京們。朕這裡還有件事要問你。”
“嗻。”傅恆抬起頭等著皇帝的發問,半天不聞聲,見乾隆皺著眉頭在沉吟,終於嘆口氣道:“還是為冰兒那個孽障。”
傅恆奇道:“皇上已然賜環,慕容業也將就刑,這……”
乾隆愈覺不便開口,半日才說:“海蘭察的密摺你是看到的,慕容業自請就擒,縣衙裡卻又做了一場戲,冰兒不情不願,若不是海蘭察堅持,還不知鬧成什麼樣子。這幾日回宮,也是和朕彆扭,其他倒不怕,就怕……”這樣事關女兒家清白的話題,雖則與乾隆友誼深厚,傅恆也不敢接話,倒是乾隆自己道:“朕偷偷問過她,還能止乎於禮,觀察她眉眼(2),倒也是如常,朕能信及她。只是‘情動’二字,更為可怕!”
傅恆才道:“慕容業伏法,對公主也是短痛,強過日日煎熬的長痛。”
“極是……”乾隆後面的話卻嚥住了,自己的一時心軟,只怕這短痛會煎熬得厲害——可當時情境,又強硬不起來……這心裡所想已經不宜給傅恆知道了。乾隆暗自神傷半日,才抬頭道:“海蘭察自請處分的密摺,你們怎麼處置的?”
傅恆心裡頗為器重海蘭察,見乾隆這麼問,心“咯噔”一跳,斟酌著說:“海蘭察自劾未能照顧好公主,使之受知縣唐博倫虐待,自請革職充軍。奴才以為,唐博倫喪心病狂、色膽包天,海蘭察雖有失察之過,但捉拿慕容業,讓功於公主,還是應當褒獎為善。”
乾隆冷冷一笑:“他膽子太大,也太疏忽了!此番冰兒被刑求,他才察覺;若是鬧出受辱、甚或瘐斃的事情來,就算是拿住慕容業,又給誰抵罪去?!公主的一條命,他海蘭察擔待得起麼?這樣的失察,還要褒獎,你們軍機處幾個人,也嫌糊塗了吧?”
這樣的考語下來,傅恆不由汗出,碰頭道:“奴才過失了。”想想卻還不忍,正琢磨著怎麼回話,乾隆倒是雷聲大雨點小,淡淡道:“海蘭察機靈有餘,勤謹不足,念在其心不惡,降兩級呼叫,和舒赫德去準噶爾打仗去吧。”傅恆鬆了一口氣,想想自己的外甥女,忍不住要問:“那公主現在身體如何了?看海蘭察摺子,唐博倫用刑甚重,不知可曾傷到臟腑?”
臟腑沒有傷到,是傷到心了。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