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一吻雖然笨拙,卻幸福得令我目眩神搖。

風中飄來一股香味,我大力聳動鼻子,叫起來:“紅燒肉。你聞聞,真的是紅燒肉呢!”

菊花卟哧笑了,十分愛憐地看著我,我一個勁地慫恿菊花,她好笑地聞了聞,驚喜地說:

“真的真的,還有竹筍的味道。”

那時我們的家裡都很窮,一年難吃上一次紅燒肉,能在這風車樓上聞聞香,也算是打了牙祭。就這樣,我們擁坐在塔上,嘰嘰喳喳地猜測著從炊煙裡飄來的各家菜餚味道,一直到星星掛滿了夜空。

夜了,起風了,天氣很涼。我說該回去了,菊花忽然緊緊地抓住我,將我的胳膊掐得生疼,期期艾艾地問:“稻子哥,出去以後,你還會記得我嗎?”

“不會。”我斬釘截鐵,她的臉頓時颯白。“逗你的。我不會忘記你,傻瓜。等我學成以後,就回來帶你走,住在有大房子的省城裡,那裡可能沒有山,沒有炊煙,沒有風車樓。不過,有你,有母親。我們永遠都不回來。”

“不行,我不能走,我娘怎麼辦?”她傻呼呼地執拗著。

“那就一起帶走。”

她甜甜地笑了,轉眼又憂慮起來。

“那我爹呢?”

“老薑頭,嘿,我們不管他,他老打你,你也不要他好了。”

“可是,他是我爹啊,再說我要想這裡怎麼辦?稻子哥,我還是更喜歡這裡,我不想離開這。”

“真傻,這裡有什麼好?又窮,連電都沒有,城裡有電視,你想看啥就看啥。反正我是不想回來的,我拼了命地讀書,就是想擺脫這裡。出去了,永遠都不想回來。”

“稻子哥,你這樣是忘本。”

“什麼忘本?”

“你的學費都是村裡人出的,他們對你那麼好...”

我斷然喝住她,她嚇得噤了嘴。是的,我的學費是村裡人資助的,是我母親低聲下氣,挨家挨戶求來的。

菊花的父親昨天就在門口大聲對我母親說:“他是個掃帚星,為這小子賠得傾家蕩產,你是不是中邪了?我沒錢借,也不做蝕本的事。把你家的豬賣給我得了...”

我不能忘記母親唯諾的表情,她為唯一的兒子,求爹爹告奶奶地挨家乞求。遇上老薑頭這樣趁火打劫的小人,母親愈發抬不起頭來。

我憤憤地說:“不讀了,我就種地,不信不比別人種得好。”

母親像看陌生人樣看了我一眼,第一次嚴厲地罵道:“說這種天殺的話幹什麼?”

是的,如果我放棄了大學,就對不起死去的父親,我能上大學是他活著時唯一的心願,母親不知道大學是什麼?但她清楚父親要什麼。父親的願望就是她的願望,他活著時不能實現,他死了她也要為他完成。

母親在昏黃的燈光下向我念叨著借錢人的名字和數目,我把它們記在小本子裡,母親將它懸在房樑上。她說,記住,那是我們要還的恩情,不能忘記,不然和畜生沒兩樣。

我會還的,總有一天,我會加倍用錢來償還。讓他們看看,安家的兒子究竟是不是敗家子,晦氣星?這個村子,給我的從來就不是溫情,是壓抑,想逃離的壓抑。

不管怎樣,我終於上了大學。大學二年級,我母親因病去世了。誰也不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她一生都沒進過醫院,對於母親來說,醫院和米米嚮往的太古廣場一樣,是個極為奢侈的地方。

菊花來報喪的那天,下著滂沱大雨。她渾身溼透,頭髮像海藻緊緊地貼在額頭。我回寢室時,她就蹲在牆角瑟瑟發抖,過路的同學都對她側目而視。我居然在那一刻猶豫要不要和她相認,幸好這一念及時被罪惡感驅散了。我上前將衣服披在菊花身上,她跳起來像抓一根救命稻草,嚎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