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地溫養著,他們就靠這一身皮囊活著,被畫舫圈起來關進一件件雕樑畫棟的精緻庭院裡,若是不夠漂亮,便會失去價值。

他塗完了身體,又坐在銅鏡前,細緻地為自己描眉,點上朱唇。

略顯淡然的面孔上了些許顏色,便模仿出了瓊樓之上那位青衣琴師兩分神韻。

即便是兩分也就夠了。

兔倌從不覺得自己病態,因為畫舫上所有小倌都在模仿琴師,那樣光風霽月的人物一直是他們效顰的物件。

塗完了,他推開廂房的門,合攏鬆散的衣襟,倚在床榻旁,含笑說,“讓你等久了,是我不對。”

錦被上,孱弱的紙妖死死咬住下唇,原本淡色的唇瓣被她咬得破了皮,滲出血,點了硃砂的紅色眼眸似乎下一刻就會掉下淚來。

她微微蜷縮著身體,顫抖著,即便頭昏腦漲,仍舊死死地瞪著他。

眼神很冷,像厭他入骨。

“怎麼這麼不高興?”

兔倌緩慢跪在床上,膝行至她身前,拿出帕子輕輕擦去她額間的汗。

小妖怪緊閉著雙眼,費力避開他,又被他掰過下巴轉過來。

“你瞧,你是不是在折磨自己?”兔倌迷離地看了她一眼,莫名的,剛洗過澡的身體上也滲出了一層細汗。

額間的髮絲被汗水打溼,粘在臉頰上。

他微微彎腰,越湊越近,唇瓣抿動著想去舔她額間汗津津的水珠。

這看著她這張臉,這副乾淨的身子,兔倌有些理解之前那一點朱唇萬人嘗的浮月公子為何會那樣喜歡她。

他們這種出身泥濘的人,誰不想親近乾淨的人?

滿身汙泥的兔倌自然也想親近這樣一個乾乾淨淨的,能把他當作普通人,眼中沒有一絲揶揄輕蔑的小妖怪。

想與她親近,更想拉著她一同墜入深淵。

“都是你們害的……”他喃喃自語,感嘆畫舫上怎麼還有這麼一雙乾淨的眼睛。

真是奇哉怪哉,罕見至極。

房間裡縈繞著兔倌面板上散發出的粘膩腥甜的脂粉香。

若是不塗上這些香脂香膏,兔妖本身醃入骨髓的腥臭就會散出來。

他埋首在小妖怪孱弱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下透出潮紅,“怪不得他要那樣嗅你……”

他湊到唐玉箋耳邊悄聲說,“我都看到了。他一定裝得很辛苦,偏生你看不出呢,真笨。”

唐玉箋喉間發出掙扎的顫音。

兔倌感覺到她正抬起手,落到他後頸,可因為太過綿軟無力,掐住他脖子的動作像極了撫摸。

他渾身顫慄,激動地說,“對,你以前就是這樣摸我的,你還抱我呢!”

兔倌發出哭腔,許多客人都愛這套,低下頭,唇瓣間探出柔軟的舌。

唐玉箋睜大了眼。

脖頸後傳來一絲刺痛,她的指甲陷入面板,骨骼也透出痛意。

可他知道,她擰不斷他的脖子。

兔倌想用微微長出一截的兔齒輕輕啃噬那點白嫩的皮肉,可無意間,藏在黑髮裡垂順的長耳捕捉到了什麼動靜。

警惕地回過頭,他總覺得暗處有人。

在盯著他,風雨欲來,冰冷漠然。

兔倌撐著上身,想起來一些。

可下一瞬,一絲細微而尖銳的疼痛從脖子傳來,緊接著他的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後腦勺重重地撞擊在地面上,視線中出現了一道人影,從門外走來。

兔倌穿著的是自己最喜歡的竹青色廣袖,他少有那麼精細的料子,只有引誘貴客時才捨得穿,平日一直壓在櫃子裡。

只是現在,喉嚨被擊碎了,頸口正泊泊冒著血,將這身青衣染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