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掌櫃。”他方舉步,那階前的蓑衣雨笠矮小女子,迅急的抬頭,一張五官緊湊的醜臉上,兩道冷電也似的狠光,望了銀髮男子一眼。

只望了他一眼,她便又迅速笠垂額眉,不再看。

銀髮男子正待往棺材鋪行去,忽聽一陣水花清響,遠處街口處轉出一頂轎子,抬轎的兩個人,前面一個黑胖鬼臉的大漢,後面一個猿臂蜂腰的青年,兩人一沉一伏,轎子抬得極快,足履上濺起老高的水花,片刻便到了棺材鋪前。

轎內的女子吩咐一聲,轎子便揀了階前較乾的地方放了下來。

銀髮男子就看見轎子裡,有一抹緋紅色的衣襬,伸了一角出來,長臂青年一手撐傘,一手掀開繡著祥雲青鳥的轎簾。

轎子裡,先緩緩遞出一隻粉紅色的繡鞋,那舒緩美麗動作,是那麼幽雅輕柔,使得空中疾雨,也變成雨絲似的,瞬間渲染的柔和了起來。

接著,簾子裡又伸出了一隻美手,搭在轎前的橫木上。

那隻美手纖巧秀氣,五隻修長的指甲,塗著淡淡的鳳仙花汁,這美手的主人定是嬌慷無力,所以才要搭著轎前的橫木,才能走出來。

——單僅僅就這一輕輕柔柔的動作,使得棺材鋪內外的每一個男人,都不由自主的,生起了上前去扶她出轎子的衝動。

只聽轎裡的女子說:“戰飛,地頭到了麼?”

女子的聲音清脆堅定,帶有三分英氣,像一口絢麗奪目的寶劍,衝著澗溪飛流一洗,更是金英紛墜,映日生輝。

銀髮男子憑這聲音,已可勾勒出轎中成熟女子而帶嬌媚的輪廓印象來。

長臂青年腮邊浮著著討好的的笑容:“宮主,‘十三號棺材鋪’到了。”

這時,“十三號棺材鋪”老掌櫃叫了起來,興高采烈的迎將出來:“宛兒宮主來了,宛兒宮主來了……仇先生、大虎,還不出來招呼客人!”

大虎應了一聲,一臉殷勤的小跑到內堂沏茶倒水茶去了,仇先生也勤快地用雞毛撣子,滿臉小心的在已經磨得烏黑髮亮的老舊紫檀木椅上,撣來撣去。

銀髮男子和剛從轎子裡俯身出來,鑽到長臂青年撐起的油紙傘下的宮裝女子,清楚的打了一個照面。

陰霾雨霧中,傘影下一張芙蓉般姣好的臉龐,盤雲羅衫下纖巧的纖腰,盈盈一握,她嬌慵無力的挨在長臂青年身邊,眉字間又有一種嬌氣和驕氣,混和一起,使得她豔的美麗。

宮裝女子也彷彿瞥見簷下的銀髮男子,花容微微一變,低低跟黑衣胖汗說了一句什麼話似的,然後那黑胖子的臉色也變了。

宮裝女子衣裙嫋動,在長臂青年的小心翼翼的攙扶下,步履不濺水花,進入了棺材鋪。

“竟然是她!”銀髮男子呆得一呆,抓了腰畔的酒葫蘆,仰頭“咕嚕嚕”地喝了幾烈酒,咳了幾聲,然後緩步走入鋪子。

老掌櫃這時正在跑前跑後,笑容可掬的招待那叫“宛兒宮主”的姑娘,看情形對方不但是大客戶,也是老主顧。

宛兒正端著一杯清茶,幾片帶著綠意的茶葉,浮在茶麵,茶杯香氣嫋嫋,更顯得外面的風雨寒、裡面的爐茶暖。

銀髮男子一進鋪子,那個叫“大虎”的赤膊夥計,就橫眉立眼的問道:“客官,是要棺槨還是買祭品啊?”

銀髮男子咳道:“在下路過寶號,借地方避避雨。”

“客人來避雨,也還是客人,大虎,快去搬凳子給這位大爺坐。”老掌櫃忙中不忘旁顧地吩咐著。

大虎不情不願的去內間,搬了條長板凳出來,往地上一丟。

銀髮男子也不在意,他在長凳子上坐了下來,又拔開葫塞,喝了一大口酒。

賬房仇先生只望了他一眼,喃喃地道:“好酒,也是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