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馬走了過去,見小石頭等都拉開了褲襠,朝著河灘上一塊碑石攝尿,張邁看得新奇,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小石頭指著那塊碑石道:“那是好運石,若有什麼事情,比如出門啊,娶媳婦兒啊什麼的,往上面撒一泡尿就能帶來好運氣。”

張邁忍不住失笑:“真是什麼古怪風俗都有。”暗想莫非是古代的習俗?問郭師庸:“庸叔,咱們漢人有這風俗?”郭師庸苦笑著搖頭。

另外一個少年馬小春道:“幾年前我聽一個老人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葛邏祿人教我們的。不過那個老人現在已經死了。”

張邁定眼看看那碑石,道:“上面好像還有字。喂,你們先別尿,我瞧瞧去。”

數十男子各自收槍,張邁與郭洛楊易郭師庸等下馬走到碑石旁觀看,那碑石上果然刻有文字,因缺了一角,已看不清楚勒石者的落款,看樣子也是很有些年歲的古物了,碑面雖已經被尿沖刷得乾乾淨淨,但因年歲久遠,碑面被磨平了許多,字跡都顯得淡了,張邁捂住了鼻子,見碑文很明顯是方塊漢字,卻不是簡體字,甚至不是繁體字,郭師庸道:“是隸書!”

隸書,那對張邁來說就更困難了,但見上面好像有日月兩字,再下有個山字,其他的張邁就辨得不明白了,郭洛心頭一動,不顧尿臭,俯身細看,唸了兩遍,張邁道:“缺字多達一半以上,多半是讀不通了。”忽見郭洛身子忽然一顫,問道:“怎麼了?”

郭洛顫聲道:“這……這碑文我認得!不,我們都認得!”

“你認得?”

郭洛道:“雖然有些字看不見了,但這碑文我能背誦的,不會錯的,不會錯的!這是漢宣定胡碑。”

郭師庸楊易都大吃一驚:“什麼!”

張邁見他們如此吃驚,便料這碑文非同小可,“漢宣定胡碑?”

郭師庸也不顧石碑沾染了無數唐民的新尿,伸手連連撫mo,痛心疾首地點頭道:“沒錯,沒錯,是漢宣定胡碑!西域之開雖肇端於漢武帝,但西域都護府之建制卻是大成於漢宣帝。我大唐承繼漢家舊疆,漢武、漢宣兩位大帝的功業自不敢忘。這碑有可能是我初唐大將引用漢宣帝的名言,勒石於此定我中華西疆邊界,或者說,這竟然是漢朝時留下的古物?”

張邁實聽得若有所失,看著那石碑許久,忍不住道:“阿洛,阿易,仁孝,你們將這碑文讀一遍給我聽。”

幾個青年將士齊聲領命,對著石碑挺立誦讀,其實這石碑的字跡已有一半看不清楚,與其說是讀碑,不如說是背誦,但聽他們雄壯的聲音一字一頓,將這道雖只十六字卻氣壯山河的漢宣定胡碑讀了出來:“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大漢之臣妾!”

張邁聽完,看看石碑上垂滴未乾的尿液,胸口如受石撞,忍不住怒吼起來:“胡虜!胡虜!欺人太甚!”

郭洛楊易亦皆痛怒,就連郭師庸也捶胸大罵。

小石頭學識幾近於零,剛才那些話他大多聽不明白,但他腦袋靈活,便已瞧出了什麼不妥,低聲問:“張特使,我……我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張邁看了看他那雙乾淨而無知的眼睛,心中滿是矛盾與痛苦,他自然知道,小石頭等並非有意為此,然而正因此卻更是叫人痛心,雖然對祖先的侮辱是出於夷虜所教,但真正在往老祖宗頭上撒尿的,卻還是華夏子孫自己!

“特使!”郭洛、楊易等一齊叫了一聲,這一聲呼喚裡面包含了許多、許多的內容,是在詢問,亦是在催促。

“將這塊碑起出來,用河水沖刷乾淨。”張邁道:“把它帶著,只要我們唐軍還有一人一馬在,就永遠地帶著!我們要謹記這屈辱,也要將來再也不受這屈辱!”

眾將士都挺直了背脊,大聲應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