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就算過關了,到外甥女那報姓名,簽字印手模。然後,從外甥女手裡接過那張合約,看了又看,再遞給永強做備案,永強一邊備案,一邊提醒他,一個星期後,到總公司兌現。又問,知道總公司怎麼走嗎?便告訴他前往總公司不用進鎮政府大門,轉到圩鎮的橫街,就可以看見了,門口有一個很大的牌子。那人連連點頭,再把合約拿到手,就很小心地摺疊好,掖進口袋裡。

遇到耍賴的,偏要跟村長計較,說他家那塊地的確是十畝地,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還嚷嚷著,要村長去地裡丈量,村長就生氣了,說:“丈量也沒用,就算多出來的,也是偷佔別人的。”

那人就不服氣了,問:“偷佔誰的?”

“偷佔隔壁田的。”

“你不要血口噴人。”

村長說:“真要是這樣的話,以前欠的公糧你都一一給我補上。不然,你別想拿到補償。下一個!”

後面的人就往前擠,推開耍賴的人說:“該我了,該我了。”

那人偏不讓道,說:“我還沒登記呢!”

村長說:“你自己去地裡丈量準了再來。”

他卻一腳踩在村長那張長條凳上,說:“我就不信,我不登記,我不轉讓出來,你們能做成這事?”

村長用葵扇拍了一下他的頭,說:“很神氣是不是?想跟政府作對是不是?”他對後面的人說,“你們都聽到了,他要破壞這種轉讓,要堵你們的財路。你們說怎麼辦?”

後面的人便罵起來,還有年長的,就脫了一隻鞋撲上來抽他,說你爸怎麼生你這麼個敗家子,敗自己的家可以,敗我們一個村的人就不行!那人忙躲閃,還是捱了幾下。

在鄉下農村,長輩打小輩是無處申訴的,何況,乾的還是損害全村人的事。

那人就很委屈地說:“我沒想要壞大家的事,是村長要壞我的事。”

村長說:“你還在這耍賴是不是?你家那塊地明明是九畝九分,還想要拿十畝的補償。你當我是死的?我坐在這裡是擺設?哪家哪戶的田地我心裡沒數?”

說著,他就急急腳走進隊部,從抽屜裡拿出一個被翻得泛黃的冊子。

“我要你心熄,死了這條心!”

他隨手就翻到了他要找的哪一頁,指點給耍賴的人看:“看清楚了,這是不是你爸的名字?是不是你們家的田,水田多少畝,旱地多少畝,鹹圍田多少畝?你看清小數點啊!別讀成九十九畝。”

大家“哄”一聲,都笑了起來。

“想讓你們省點事,你們一個個都那麼自私,都想趁機佔政府油水。從現在開始,凡是輪到的,先看好這個冊子,看準自己家多少地。”村長那冊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嚇得外甥女驚叫著跳起來,桌上的紙啊笑啊,飛的飛滾的滾。

村裡人又笑起來。

村長忙對外甥女和永強說:“對不起,對不起。”又掉過頭對村裡人說,“都是給你們氣的,你們不要那麼自私行不行?也不怕讓人笑話,傳出去,你們這一個個德性,以後再有什麼好處,政府也不會讓給你們。”

張建中很有些無所事事,村長雖然有些兒狐假虎威,虛張聲勢,但還是能鎮得住村民,頭腦也清楚,有他把關,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因此,就想四處走走。剛要去村子裡轉一轉,卻見剃頭佬匆匆走來。

張建中認得他那天在會上是叫得最響的,就笑著問:“怎麼現在才過來?”

“在家裡餵雞呢!沒聽見,不知道你們來。”一邊說,一邊擦頭額上的汗。

“昨天沒有通知你嗎?”

“通知了,通知了,只是不知你們什麼時候到。”

張建中問:“你還反對轉讓那些鹹圍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