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下畫筆,徐悲鴻抱著雙臂看了看,畫境平和溫醇,畫意悠長深遠,他自己也感到非常滿意。之後他取出一方印章,在畫面的左下方,兩手緊壓,重重地蓋了下去。“這是我的一方閒章,仔細看看,能不能認出上面的四個字?”

孫多慈一眼就辨出來了,上是“大慈”,下是“大悲”。

“知道什麼意思嗎?”徐悲鴻問。

當然知道。但是絕對不能說。

這是徐悲鴻近日為自己刻的一方閒章,也是最可心最喜愛的印章之一。當初想到“大慈大悲”四字,他幾乎快活地要大叫出聲。看似平淡的四個字,既隱含了兩個人的名字,又隱含了兩個人的感情。夾於其間的“大”,可以理解為大愛無邊,大愛無涯,大愛無時。

這,就是徐悲鴻對孫多慈最直接的表白。

孫多慈笑如小鳥。

徐悲鴻把孫多慈攬在懷中,輕輕抱了抱,說,“我仔細考慮過了,你還年輕,你不應該捲到這場風波里來。”又說,“老師希望你為他爭口氣,就把全部精力放到學業上來,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中央大學藝術專修科。老師等著你!”

孫多慈深深感動了,她想說些什麼,但什麼也說不出,眼裡閃著淚花,她使勁地點著頭。

中國畫《公雞》,立軸,孫多慈作於1951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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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天降不測風雲(1)

九、 天降不測風雲

接下來,打擊接踵而至,而且這種打擊,對於十九歲的孫多慈,可以說是致命的。

1931年的春節來得特別晚,立春都過去十多天了,到2月16日,才迎來一年一度的除夕夜。這一年,孫多慈和母親、弟弟是在南京過的。父親孫傳瑗和哥哥孫多拯依舊沒有訊息。也正因為他們沒有訊息,本來準備回安慶過年的,也不得不放棄計劃。人生地不熟,認識的朋友又少,所以在孫多慈的印象中,這個大年夜與去年的大年夜相比,特別冷清,特別慘淡。早早地一家三個人就上了床。

初一、初二沒有出門,大年初三是二十四節氣中的雨水,本想拉著媽媽和弟弟去夫子廟的,結果早上起來,推開門,只見綿綿細雨漫天而降,又起了風,風夾著寒意,雨絲之中,隱隱還有些雪粒。出門的計劃泡湯,只好又悶在家裡。弟弟孫多括在房間裡做寒假作業,孫多慈支起畫架,在一旁為他畫一幅頭畫素描。

父親孫傳瑗對三個兒女的前途,早就有自己的安排,這一點,從三兄妹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端倪。其中“多”是隨族譜走的,沒有實質性的意義,但在與“多”相配的另外一個字上,孫傳瑗用盡了心思。大兒子出世,孫傳瑗正豪情萬丈參加清末皖省革命,取名用一個“拯”字,自然希望自已或者自己的兒子,能施盡全力,拯救天下受苦受難之人。拯,舉也。拯救,拯飢,拯弊,拯民於水火之中。大有“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捨我其誰”的氣勢。孫多慈的“慈”,是孫傳瑗對女兒的一種偏愛,也反映出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包括他的個性,在經歷多次挫折後,有了新的轉變。激進的一面少了,溫和的一面多了,更願意用一雙“愛”的眼睛,溫暖世界,感化世界。幼子取名,單挑了一個“括”字,用意更是獨特。“括”的本義是“包容”。包括之“括”,概括之“括”,總括之“括”,囊括之“括”,等等。賈誼《過秦論》中,也有“囊括四海”之句。“括”的引申義中,也還有“約束”之意,“以禮括其君,使人於善也。”語出《孔叢子》。孫傳瑗對小兒子的期待,就不是簡簡單單字面上的含義了。

但事情發展並不按孫傳瑗的設計而行,大兒子孫多拯兩歲多一點,夫婦倆就發現他智力異常,雖說話走路與其他小孩沒有多大區別,但性格上有明顯的缺陷,喜歡獨處,不願意和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