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吃花生最怕的,就是吃到黴花生,滿口香氣,僅此一粒,就敗味十足。反過來,如果最後一粒也是最香一粒,那種餘味,也留得最久。其實繪畫也同樣道理,最後一粒香花生,就是我們稱之為‘點睛’的一筆,這一筆處理好了,整幅作品也會因此而增輝。”

說到這裡,同學們睡意全無,都嚷嚷要去看月色下的天目山夜景。這天是農曆九月十八,月亮如盤,正是觀賞的最佳時機。徐悲鴻連聲為這主意叫好,就吩咐去喊女同學一道。不一會,女同學過來了,只差一個孫多慈。三番五次派人喊,但她賴在被窩裡,任你把喉嚨喊破,就是高低不起來。沒辦法,只好拋下她,大家魚貫走出山門。

秋月皎皎,清光似水。沿一層一層石階攀上山,彷彿步入藍色的童話王國。天空是半透明的,繁星閃爍,如同一天快樂的眼睛。遠處山峰蜿蜒起伏,在天際盡頭勾出一片青色。腳下小徑如銀,輕踩上去,彷彿“吱呀”有聲。周圍的嶙峋怪石,黝黝沉黑,更襯出月光的清亮。徐悲鴻與年輕人一樣,走至高興處,童心大發,雙手合在嘴上,“哦哦啊啊”,向遠山拼命死喊。同學們看老師如此放得開,更是瘋成一團,唱地方戲曲的,喊勞動號子的,歇斯底里狂叫的,亂七八糟的聲音,在空曠的山林中,久久迴盪。遠處野獸也遙相呼應,發出聲聲天籟之鳴。心與境的交流,人與物的交流,天與地的交流,藝術大師徐悲鴻,以及未來的藝術家們,在天目山這個秋夜,深刻領略到了天人合一的奧秘。

大家便可惜孫多慈沒有參與夜遊活動,說如果她能上山,披著月光軟軟地唱一曲黃梅小調,那情那景,肯定另有一番風味。

徐悲鴻很好奇,“孫多慈還會地方戲?怎麼沒聽她唱過?”

同學們就笑,“你是大畫家,大教授,我們做學生的,怎麼敢在你面前放肆?孫多慈和我們在一起,只要有聚會,黃梅小調是她的保留節目。最好聽的就是《對花》,‘郎對花,姐對花,一對對到田埂下……’”一些會唱的同學,忍不住,索性哼出聲來。

十三、 天目山採紅豆(3)

徐悲鴻說:“這個懶學生,明天好好懲罰她一下。我建議,回去就把她叫醒,就說有男同學被豹子咬傷了,嚇唬嚇唬她,看她什麼反應!”

大家一致叫好。

次日早上起來,住在一起的女同學,就按徐悲鴻所教,向孫多慈說了昨夜豹子傷人的事件,說之中,自然添了油加了醋,尤其是具體細節,描述得有鼻子有眼,同真的一樣。孫多慈信了,神色焦急,披起衣服就往男生住處趕,還一個勁地埋怨她們昨晚不和她說,攔都攔不住。

男同學見她一臉驚恐趕過來,都“嘻嘻”笑了起來。孫多慈當下明白了一半,眼睛一溜,沒有受傷的同學,更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就尖著嗓門追問主謀是誰。男同學不說話,但暗地裡都把手指向徐悲鴻。而徐悲鴻也不說話,一臉詭異的笑。孫多慈一看就氣上心來,調頭就走,兩行委屈的淚,從眼中汩汩湧出。

徐悲鴻知道把孫多慈給得罪了,忙跟著出來解釋,但無論怎麼說,孫多慈就是不聽,自顧自不停地抹眼淚。徐悲鴻不高興了,說:“這也怪你無組織無紀律,同學們都夜遊天目山,你為何賴在床上不起來?”

孫多慈說:“女孩子總有自己的事嘛,特殊情況,你就不能理解?”

徐悲鴻“哦”了一聲,“那好,今天老師單獨陪你去獅子巖寫生,算是賠罪,行不行?”

孫多慈抬眼看向他,破涕為笑:“真的?說話可要算話!”但轉過臉,看遠處同學正在對自己指指點點,又心生猶豫,“還是別去吧,讓同學們猜疑,不好。”

徐悲鴻道:“有什麼不好?我是國立中央大學的教授,要說自然就說,要做自然就做。沒有什麼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