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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賣肉,誰都跟她說好話,結果每次賣到最後,面前都會剩下一堆沒有要的肥肉。那時候,無論是誰操刀賣肉,天天站在亂哄哄的肉攤子前,幾年下來,都可能變成一個凶神惡煞一般的女人,變成一個蠻不講理的孫二孃,只有她,永遠是和顏悅色。菜場領導找她談話,說其他人都對你有意見,一樣是賣肉,憑什麼你老是做好人,憑什麼你就狠不下這個心腸,你知道不知道這個道理,你做了好人,惡人便都由別人來做了。
菜場領導很嚴肅地說:“都像你這樣,賣剩下來肉怎麼辦?”
阿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也覺得很抱歉,覺得對不起領導。
到第二天,賣肉時,顧客仍然一個勁地說好話,嘴上一個個比蜜糖還甜。
“師傅,麻煩你了,少搭些肥肉好不好?”
“師傅,我媽是血壓高,你這肥肉給了我,回去也是扔。”
“師傅,我能不能不要這豬頭肉?”
阿妍便反過來求顧客,告訴他們不得不搭賣的種種理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顧客中什麼樣的人都有,通情達理的,買了肉就走,難說話的,各種各樣的髒話就立刻冒出來。有時候肉都已稱好,賬也算好,應該付錢,顧客突然改變主意不買了。在國營菜場上賣肉,揮著砍刀與顧客對罵是經常的事情,阿妍卻幾乎沒有動過真正的肝火,有時候也生氣,但是基本上也就是生悶氣,讓她紅著臉和顧客鬥嘴,這實在有些為難她。因為阿妍的性格,總是讓著別人的,她覺得自己賣肉並不佔著什麼道理,顧客既然不想買肥肉,為什麼非要將肥肉搭給人家呢。
人的性格是自小就形成,阿妍在家裡就是這樣,她的那些姐妹談不上欺負她,可是與父母一樣,心裡永遠不把她當回事。阿妍也有些怯,總覺得自己不如人家,她的兩個姐姐是文化大革命前的大學生,兩個妹妹和她一樣也是下鄉插隊,恢復高考以後,都考上了大學。阿妍家只有她和她的小弟兩個人不是大學生,小弟反正是好壞都不要緊的,阿妍父母養了五個女兒,才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他怎麼樣都沒關係。我常跟阿妍開玩笑,說你難道不是你爹媽養的,為什麼一樣的子女,要不一樣的對待。阿妍和我結婚很多年,都是要拿出將近一半的工資來貼補孃家,甚至我坐牢的時候也這樣。我丈母孃對她是永遠不滿足,永遠不滿意,永遠是在數落她,她欠的情好像也永遠償還不完。孃家無論出了什麼事,阿妍照例都應該多出錢多出力。
阿妍的兩個姐姐一個在中學當老師,一個在小學當老師,兩個妹妹大學畢業在機關裡上班,小弟在國營工廠,要說誰都比阿妍強。一開始,阿妍孃家的人都覺得開餐館不好,嘴上不說,心裡卻看不上我們。在丈母孃眼裡,只有下等人才會開什麼小餐館。她孃家的人永遠莫名其妙的傲氣,好壞都是看不上我這個沒出息的女婿。無論我們是否有錢,都不會改變這固定的看法。人的一些看法是根深蒂固的,錢並不能真正改變什麼。阿妍剛跟我結婚這麼多年,不知道往孃家拿了多少錢,給了也是白給,丈母孃覺得把阿妍這個女兒養大了,這是應該的,可是對別的女兒就不這樣。
丈母孃總覺得阿妍嫁了我這樣窮女婿,太吃虧,不要些錢就更虧了。我們越是窮,她越是要榨錢,硬是要從石頭裡榨出油來。等我們有錢的時候,她又覺得你們反正有錢,又不能有孩子,留著錢也沒有,因此更覺得阿妍應該花錢。我在阿妍的孃家總是抬不起頭來,過年給老人買禮物,給小輩送壓歲錢,阿妍永遠是花得最多,可是花多少錢都得不到那個自尊。到後來,風水輪流轉,我們的經濟情況也不太好了,她父母也老了,病的病,死的死,臨了都是靠阿妍照顧,理由是阿妍反正下崗了,反正又沒班可上,照顧二老天經地義。
我為此很有些意見,很有些不痛快,我不是捨不得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