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情恍惚地接過表弟的水,木然地喝了一口。猛然發現又是樓底的一個小賣部,就佇足問:“又要去見什麼總了?趙總!”

表弟吱唔說:“不是……有個老鄉……”

我冷笑說:“趙總,難道你就不覺得,這北海都快趕上美國的唐人街了!”

表弟一時手足無措,我轉身就走。

剛一轉身,卻見馮梅迎面而來。他和一男的同行,竟有如不認識我一般,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便上樓去了。這很是使我有些生氣,還有些沮喪,猶豫一下就跟了上去。我要去問她這麼一個小女生為何竟能如此騙我,我要讓她看到我,我要讓她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樓越發粗糙了,結構也與我們住的不同。窄窄的樓道還沒有護欄,沒有門的屋裡光線黯淡可見一排兩間掛了布簾的臥室。我一層層東張西望卻終沒進屋,直爬到了樓頂。

寬敞的樓頂坐了好幾圈人,我剛要細看,猛又聽表弟打雷般吼道:“來,表哥,認識一下,這是我們公司幹得非常優秀非常棒的大大中級錢偉錢總!”

我被震得恍恍忽忽,戰戰兢兢地和個模樣兇巴巴的黑臉老總握了手坐下。

那老總毫不客氣地接過表弟手中的水開啟喝了一口,對著一名男孩逼供般大喊大叫,直把個銳氣十足的男孩追得懨懨的,又一頓誇辭把男孩搞得一時間慨然誓詞、痛快握手恭喜辭去。

錢偉喝一口水,問我說:“帥哥什麼時候到的?”

“昨天。”我本不想開口的,我感覺自己竟似有點怕他。

“帥哥今年幾歲了?”

“二十二!”話未說完自己先已臉紅心跳,更不敢抬首側目,生怕撞上了他們的嘲笑和錢偉那不快的黑臉。唉,鬼知道我為何又要撒這謊呢!

我突然惶恐地發現,我的四周全是這樣一些精神不正常的人。他們一個一個地圍成了一個一個的小圈,那一個一個的小圈又圍成了一個大圈,將套住了我的小圈緊緊圍了起來。而最為可怕的是我猛然發現,自己其實並非是被他們套住了,而是早已莫名其妙地也成為了這圈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我沒有找到馮梅,也不想再找她了。我現在要找的是苗圓圓。我有種敢於肯定的直覺,苗圓圓也被套在這圈中了。我都有種莫名的高興了,我甚至都要感謝這圈圈了。世界就是如此微妙,人生更是難以捉摸,誰又敢說這不是上帝給我們的一次精心設計呢!

我只顧自個兒尋思,根本沒在聽,連錢偉問我話也不知道,表弟推了我幾次才醒過來,一想到他那兇巴巴的黑樣還真有點害怕。

錢偉問我傳銷是好是壞,我自然說壞。他就問我那國家為什麼還要引進,我也毫不示弱地說國家就能代表正確無誤嗎?錢偉並不與我辯論,只拿出打火機點菸作例論其本質說好壞都是人做出來的,有人拿了它去放火殺人可我能說是它壞嗎?傳銷的本質是好的,但就是被人做壞了。他說九八年國家取締傳銷之後,為了解決我們這些人吃飯就業的問題,因國情所需,XXX總理才又引進了今天的加盟連鎖……

不知為何,錢偉突然兇巴巴地罵了起來,讓我們想想自己的父母此刻在幹著什麼,除了一天天增大的年齡之外我們還能證明什麼……

大家都聽得一個個顯出沉重的樣子,一名女孩已紅了雙眼在向旁人討紙,我的屁股也不知去向了。

錢偉喝一口水,又開始講他的人生,講他的經歷……我的屁股又回來了,挪來挪去,終於忍無可忍,再不顧錢偉那黑臉兇樣,只說是上廁所,起身便走,對追來的表弟氣呼呼地說:“再給我搞什麼狗屁老鄉,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回到住處,屋中依舊是空無一人。我一頭倒在床上,表弟是既不敢離了我又不敢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