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狐高地的入口。那裡幾乎有我所熱愛的一切:生死與共的朋友、畢生追隨的領袖、美好安閒的夢想……只要我做一個並不艱難的決定,這些一度離我遠去的珍貴的東西很快就將回到我的面前。朋友們會用美酒和歡笑迎接我的迴歸,我甚至看的見弗萊德欣喜的目光,摸得到他溫暖有力的雙手。

東方,星空爛漫,似是友人在呼喚我名。

可是,我的雙腳拒絕向著那個方向前進,我的良心壓迫著我的願望,將我的心拉向與它相背的另一側。

我不能回去,在這個時候,因為一個承諾。那是一個軍人的承諾,更是一個朋友的承諾。倘若我就此背叛了對克勞福將軍的諾言,像現在這樣回到聖狐高地,我一定會厭惡我自己。

倘若我辜負了一個朋友最後的囑託,讓他含冤枉死,你讓我還有什麼資格去面對更多的友誼?

我收回了自己留戀的目光,將自己的雙腳踏上通往裡德城的道路。在那個昏沉黑暗的方向,一場未知的陰謀權變正在等待著我。我就像是一條破爛的舢板,駛入了一道註定會被載入歷史的巨大渦流,隨時都有可能被它吞沒。

我不敢保證姆拉克中將是否會攔截克勞福將軍向路易斯太子派遣的信差,走出軍營不遠,我就換上了一身平民的行裝,一路無事地來到了裡德城。

說來也奇怪,經過這多年的爭戰,我對“家”的概念淡薄了許多。有時偶爾想起那處熱鬧的酒館和我上了年紀的父母,雖然也會心頭一陣溫暖,但過不了多久,也就隨它去了。

可當我站在裡德城門口,看見我熟悉的街道,望見我家中的庭院時,一道溫熱的流體猛地湧上了我的胸膛。我忽然意識到,我到家了。我慌了,我不知該怎麼面對這樣強烈的情感。穿過城門,我緊貼著路邊,用右手的食指擦著路邊的牆壁。粗糙而又細膩的觸覺撫摸著我的手指,將歲月流逝在我微痛的指尖上。那是一種真實的感覺,真實的有些殘酷,讓你不敢去想,不敢去感受。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來。

我想哭,可卻又找不到自己的淚水。

我就這樣失神地向前走著,直到酒館的大門映入我的眼簾,我才忽然回過神來:我是誰?我在幹什麼?我應該去幹什麼?我揹負著一個好人的死亡,還帶著眾多友人盼歸的願望。我已經不再是那個聰明伶俐深受酒客喜歡的小酒保了,我是個軍人,在我樸素的裝扮下是一副包裹著鎧甲的堅硬的心腸。經由我的手放出的鮮血比它端起的美酒還要多,濃重的殺戮味道不時地從我的指縫裡透出來,時時支配著我的靈魂。每當一個陌生的男人接近我時,我首先想起的已經不是向著他微笑問好,而是想著如何在他有所動作之前乾淨利落地結果了他。我必須非常努力地剋制自己的暴力慾望,才能將自己的眼神從他身體上最致命的幾個地方移開。

曾經的酒保失落了他的生活,如今的軍人抗拒著他的回憶。回不去了,我們,酒保的傑夫和軍人的傑夫,我們都回不去了。我已經不再是那個獨腿老基德所寵愛的次子,也不是傭兵皮埃爾淘氣的幼弟了。我的迴歸只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麻煩,甚至會連累他們,讓他們冒生命的危險。

我寧願他們忘記了我,習慣了我不在的日子,認為我……

……認為我已經死了,這樣或許更好些……

帶著克勞福將軍的囑託,我離開家門,走向總督的府邸。總督府位於裡德城東南方一條僻靜的街道上,一道高牆將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讓人根本看不清裡面的狀況。剛拐入這條街道,我忽然覺得渾身不舒服,背心一陣發涼,心頭升起一種異常的警覺。我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圍都是些服色平常的人,有的正低著頭慢慢地遊蕩著,而另外一些人則站在路邊低聲地交談著,似乎與其他街道上的行人沒有什麼不